“嗐!官老爷们知道怕,咱们小民的日子倒能透些光亮。”
“糊涂!你懂什么!万一那阎罗郎就专门对付清官呢?这年关怕是难过了”
“也对”
带着偏见的猜测刺入耳膜。
祝昭拿着泥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颤。
青麦当即一把拉过祝昭的手腕,低声道:“别听这些嚼舌根的,我们走!”
市井的喧嚣,年节的热闹仿佛瞬间退潮。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相隔千里,她却几乎能想象出袁琢此刻的模样,他定是双眉紧锁,眸光冷冽,以近乎残酷的铁腕手段清扫朝堂积弊。
他惩治的是该杀的贪官,肃清的是该斩的蠹虫,所做所为都近乎固执地坚守着自己内心还尚未荒芜的道义与责任。
世人只见他手段酷烈,不见他心中丘壑,轻易将他归于酷吏阎罗之流,看不到他近乎自毁的坚守。
他明明是那般好的人。
会在无人处对她露出疲惫笑容,会因百姓疾苦而蹙眉,会为她随意一句话而眸光微动。
世人误解他,畏惧他,甚至咒骂他。
是了。
世人误解他。
她又何尝不是从对他的误解中蹒跚走来?
初见他时,他是权势煊赫又冷面寡言的中郎将,是陛下倚重的利刃。而她,不过是挣扎求生、浑身是刺、试图在夹缝里为自己搏一方天地的顽石。
那时她看他,只觉得他高高在上,不通人情,手段强硬得令人窒息。她讨厌他审视的目光,惧怕他手中那足以轻易碾碎她的权力,更腹诽过他是不是天生就这般冷酷无情,才会如此不近人情。
其实最初,她与这些妄议之人并无本质区别。
都是被表象所惑,以最直观、甚至最恶劣的臆测去定义他。
他被迫选择了一条最艰难最不讨好的路,背负起所有恶名与腥风血雨。
青麦察觉她神色有异,低唤了一声:“怎么了?不走吗”
祝昭摇了摇头,将翻涌的情绪压下,轻声道:“走吧。”
第96章愿言思伯(二)
岁末的天光沉得早,平康公主府内已是灯火初上。
驸马孙湛揣着手,有些踌躇地踱步至平康公主居住的院落前,正遇上公主身边的大侍女鸣兰端着茶盘从里头出来。
院内隐隐传来一阵清越却略显疏冷的古琴声。
孙湛停下脚步,侧耳听了片刻,脸上露出些微的茫然之色,他忙拉住那鸣兰,压低声音问道:“殿下这弹的是什么曲子?”
他素来不学无术,于音律更是一窍不通,只是深知平康公主喜好风雅,便想事先问个明白,好歹等会儿搭话时能寻个由头,不至于又惹她嫌弃。
鸣兰略一福身,轻声答:“回驸马,殿下弹的是《梅花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