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却更为窘迫羞愧。
裴颂将文库外围打量了一圈,不辨喜怒道:“这地方保存得不错,只可惜还没能腾出人手过来打理。”
他视线落至韩祁手中的卷宗上,再次问:“手上拿的什么?”
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和,韩祁却觉像是被寒风里甩出的鞭子狠抽了一记。
他抿紧了些唇,如实道:“是卷宗。”
裴颂没再问那卷宗的具体内容——他猜也能猜到,挪开视线睃巡起那一排排书架,唇角微微翘着,带了些微讽,似不以为意问:“怎突然看起了这些?”
韩祁毕竟少年心性,很快便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对话了,在煎熬
之下,索性选择了直接挑明:“我在锦城同梁将范远一战时,他说长廉王一直有命人重整当年因秦伯父一案被牵连的蒙冤大臣卷宗,我……我就是想看看他所言真假……”
裴颂凉凉笑道:“现在你看到了,如何?”
当年裴颂在敖太尉身边蛰伏时,韩祁还是少不知事的年纪,被他护在羽翼下,除却一心习武,压根不知朝堂上那些事。
但他不是傻子,裴颂后面能深得敖太尉器重,揽权至此,必然也是清楚长廉王父子在朝中的所为的。
只是他当初仍选择了攻入洛都,推翻前梁。
韩祁知道裴颂恨前梁。
但到如今,前尘已尽了。
该杀的人,杀完了;该报的仇,也报完了。
各路兵马现都要围杀裴颂,比起这样继续一条道走到黑,韩祁想替裴颂搏一搏那唯一的生路,劝他回头。
他攥着卷宗的手紧了又紧,终是鼓足勇气道:“哥,咱们杀入洛都,推翻前梁,是为了复仇。但长廉王一脉,也并非同温氏其他人一样尽是虚伪奸诈之辈……”
“所以呢?”
韩祁像是看到了丁点希望,情绪激动道:“该报的仇我们都已报了,我们……我们去同菡阳公主谈和吧!就说……就说当初攻入洛都时,我们也不知长廉王是愿替我等翻案的,菡阳公主素有贤名,同她说清一切后,有秦伯父的冤案在前,未免生灵涂炭,她兴许也愿意止戈的!”
裴颂五指搭在眉心,低低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屠戮温氏,杀得长廉王一脉只剩她菡阳一人,现在去同她停战谈和,求她放我一条生路?”
大抵是许久都没听过这般好笑的笑话了,裴颂笑得眼尾都弯了起来:“阿祁,你会放过屠你满门的仇人吗?”
韩祁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天真,可是他已知道长廉王一脉并非那般罪大恶极,终是没法再继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们挑起的这战争是正义的,是前梁无道,他们才想取而代之,如今还在同他们不死不休的大梁势力,不过是前梁余孽。
另一边却又是如兄父一般将他养大的裴颂。
韩祁缓了几息,眼眶泛红地道:“我去求她,我去求菡阳!是她们大梁皇帝先做错了事!”
他咬着牙关:“她若要一命偿一命,那我们韩、秦两家当初被抄家时,府上死的数百口人,也抵得了她长廉王的人命了!”
后背揽上一只大掌。
韩祁后面的话,都化作了喉间的哽咽,有热泪滚落在裴颂肩头。
他短促地拥抱了一记这个被自己视作亲弟弟带大的少年,面上依旧带着笑,语气也那般不以为意:“说什么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