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感激不尽!这点微薄心意请您收下,权当是补偿给您添的麻烦。”
说着,绅士便把两畿尼金币塞进了刘易斯的手里。
“您真是太客气了。”刘易斯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币揣进了兜里。
或许是因为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担心短期内重复作案容易暴露,所以刘易斯当晚回家便立马把还没来得及投稿的,讲述某位风姿绰约、装束典雅的女士投摄政运河自尽的“新闻”给撕了。
可是,短期之内不能用“落水式叙事”赚钱,刘易斯的收入立马就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有人可能会说,刘易斯难道不能像其他同行那样,东奔西跑的追热点、赌运气吗?
那当然不能了,作为站在一便士记者行业顶点、掌握了一技之长的高端人士,他怎么可能愿意放下身段去写那些无头苍蝇似的蠢货呢?
与其出路费、跑断腿,在竞争激烈的行业红海搏杀,不如勇于开拓创新,向着鲜有同行敢于涉及的、高风险、高回报的蓝海市场进发!
借着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东风,大卫·刘易斯先生已经研究决定了,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王室新闻报道上!
虽然现在已是凌晨1点,但科文特花园市场的埃文斯餐厅依然灯火通明。
只不过,这里的热闹,外面是看不见的,因为埃文斯餐厅是一家地下餐厅,并且或许也是伦敦第一家以歌唱为卖点的音乐餐厅。
在伦敦,地下酒窖曾经长期臭名昭著,被视为堕落之徒寻欢作乐的藏污纳垢之地。
但是自从1835年埃文斯饭店改建之后,他们那个往日喧嚣的地下酒窖便蜕变成了高雅的聚会场所。不论是离店时在门口结账的奇特规矩,还是新组建的餐厅合唱团和歌词本,又或者是那份包含了烤土豆、黑啤以及撒足辣椒粉腰子的埃文斯推荐套餐,都让伦敦人倍感新鲜。
而前厅的挂满了名人肖像的埃文斯画廊,以及为女士们专门打造的堪比《天方夜谭》的观景包厢,更是让社会名流对这里趋之若鹜。再加上,这里还坐落于剧院扎堆的科文特花园。如此一来,生意想不好都难了。
在今年上半年,刘易斯正经历财政危机的时候,他是决计不敢天天来埃文斯餐厅吃饭的。
但是,为了庆祝新稿件一举拿下两家晨报和两家晚报的版面,帮助自己摆脱财政危机,刘易斯觉得给自己安排一个放松计划,倒也不是什么太奢侈的事情。
无非就是一连三天埃文斯饭店下榻、科文特花园剧院包厢观戏,外加埃文斯餐厅就餐嘛……
那些真正的上流人士,哪个不是这样过的?
刘易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啤酒沫,放下那只剩了半盏的酒杯,微微向后靠着椅背。
前天连续的通宵写稿和报社奔波让他有点疲惫,那种在金主、编辑之间游走的紧绷感,此刻在埃文斯餐厅的乐声与灯光映照下,终于稍稍松弛了些。
他抬头看向前方舞台,餐厅合唱团正站在台阶一侧,唱着《红衣水手》里的段落,侍者端着满是蒸汽的腰子盘从人群间穿梭而过,空气里弥漫着辛辣的胡椒和炖肉的香气。
刘易斯心情不错,这次的报道,他在几家报社一共拿了三个半的版面,而这也意味着,哪怕他在埃文斯住上一个月,兜里也依然有富裕。
他叉起一块烤土豆送入口中,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注意到,隔着一把椅子的那张圆桌上,也坐着一个独自用餐的男人。
那人穿着剪裁极好的深黑色礼服,衣领扣得极紧,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靴子擦得发亮。
他的餐盘几乎没动几下,几片薄薄的烤牛舌和半块面包被切得整整齐齐,却只少了一角。
他没有看舞台,也没有看四周热闹的宾客,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
刘易斯心想:“一个人吃饭的人,总该有点故事吧?”
于是,刘易斯举起酒杯,轻轻一笑,朝那桌倾了倾身子:“真巧,先生!看来我们是今晚餐厅里少有的两个孤独灵魂。”
那人闻声转头,眼神极其清澈。
“也许吧。”那人捧着书抬起头,淡淡回道:“不过我一直以为,孤独的人多半只是不想被打扰。”
刘易斯被这句话逗乐了,他抬手招呼侍者:“再来两杯酒,一杯给我,一杯给这位邻桌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