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望着灵鹤,伸手等它过来。
灵鹤犹犹豫豫,有点儿不敢靠近。
“放心,今晚不会再取心头血。我自知节制。”
听他这样说,灵鹤半信半疑,飞过去落在他手上,岂料一下子就被他抓住。宁昉又把它变成了鹤簪。
鹤簪无语:“……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神识都能骗过去……”
宁昉确实没打算取心头血,只是把鹤簪摊在手心,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看了好一会儿,发梢上残留的湖水都滴到鹤簪上了,他才再度开口:“你说,她还喜欢你吗?”
鹤簪意识到了,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前半夜那场争执。
“你是不是也知道?她不喜欢你了,她喜欢别人送的发簪了。”
它已有许多年没见过他这样失魂落魄,就算是每月取心头血的时候,他也只是对异瞳说“别担心,不会死的”。
但它现在无法安慰他,因为她当面对他说很喜欢别人送的发簪,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怎么会有假呢?
它甚至也在想,是啊,以前小公主就不喜欢它,总是拒绝收下它,到最后也只是利用它。它也的确伤害了她,罪无可恕,怎么敢再奢求她的爱呢?
它不愿以鹤簪的形态存在,但宁昉还看着它,把它和别人送的发簪作对比:“你哪里不比别的发簪好看?她为什么不能只喜欢你?”
它想化作一缕神识逃走,逃不走,在他手心里滚了好几圈,发现他手心里也有好几道伤口,经湖水泡过,血肉模糊。
它想起来他刚才做了什么,叹息道:“你不如把我也折了吧……”
总好过让它在愧疚和嫉妒中受折磨,好过这样看他平静地发疯。论心理状态,和他相比,它还是自愧不如。
宁昉自然不会折了鹤簪,下个月,下下个月,为了养活玉匣里那对异瞳,他还要用鹤簪来取心头血,最合适的工具,非它莫属。
眼下,他终于瞧见手心里深浅不一的伤口,觉得丑,是必须马上处理的程度。
他把鹤簪化作神识收回识海,起身上岸,施法让头发和衣袍变干,理顺发丝,扶正发冠。
随后,他择一块山石而坐,取出一方洁白的细绢,解开外袍和贴身里衣,仔细擦净心口附近的血迹,等到一丝血腥味也闻不到了,再合拢一层层衣物,整理好衣着。
腰带却是没有系的,他抽出腰带,用它来包扎右手。单手操作,他动作稍显笨拙,拈着腰带在手掌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它完全包覆了狰狞的伤口。他再咬住腰带另一头,手口并用,系好绳结。
做完这一切,他又恢复了清冷出尘,姿容如玉的模样,从头到脚看不出一丝脆弱和落魄。少了腰带束缚,他衣袍微敞,却并无一点儿放浪之态,反而透出一股潇洒自如的风雅意蕴。
离开映寒仙洲之后,宁昉没回宿月峰,而是去往御岫峰下的聆云院。
每次从仙洲出来,他都很想见到奚华。
今天白日来寻她,没见到人,宁怀之说商夷带她离开了。他用玉镯联系不到她,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直接追上去找,于是安抚好自己的情绪,在聆云院等她。
他等了好久,独自感受着取过心头血之后的痛楚,直至夜间,才等到她回来。两人见面没说到几句话,就吵了一架。
此刻再从仙洲返回,路上他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她会不会一气之下把灵植的嫩芽拔了?进屋之后看了一眼,灵植还长得好端端的,她也不是那么狠心。
他走进里间,绕过屏风,在床榻边沿无言地坐下,看着她安安静静的睡颜,心里的想法又发生了变化。
不应该和她吵架的,无论如何不该凶她,不可以对她说狠话。
关于爱,是他教得不好,操之过急,不应该怪她学得慢。他要给她足够的耐心,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她睡着了还皱眉,两条眉毛都快要拧到一起,是在做噩梦吗?还是在生他的气,连梦里也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