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会作恶梦,梦里不断重演朱友文虐杀犯人的场景,她吓得不敢再闭上眼,怎么都不愿相信,那个令人胆寒的刽子手,是她的狼仔。
遥姬的声音更是时不时在她脑海里响起:
妳的狼仔讨厌花草吗?妳的狼仔会拿剑杀人吗?会拿刀砍蛇吗?或是在战场上大开杀戒,尸首血流成河吗?更甚者,一身嗜杀气息,只要站在朝堂之上,无人不畏惧吗?
他是朱友文,堂堂渤王,早已非昔日狼仔了。
房外传来敲门声,摘星懒懒道:‘我不饿。’
门还是打了开来,进房的却不是马婧,而是朱友文,这几日她没什么食欲,也不太出房,他自然知道原因,这日特地亲自端了早膳过来。
‘多少吃点吧。’他轻轻将早膳放在案上。
摘星看着他,忽觉得这个人好陌生。
若这人是她的狼仔,亲自端饭到她房里,她自然感动,但这人如今是大梁的渤王,梁帝手下令人闻之色变的刽子手……
‘你到底是谁?’她忽问。
朱友文微愣。
‘我都不知道自己认不认识你了?’她别过头,黯然道。‘段叔叔他……他是我爹的老朋友,他发妻早逝,膝下无子,之后终身未再娶,孤家寡人,是以小时候他极疼我,常常拿糖给我吃,还会拿铃鼓逗我……’越说越红了眼眶,她全家惨死,再无亲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从小亲近的父执长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在朱友文剑下……她心中的无助、震撼与悲恸难以言喻,更开始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人,感到莫名恐惧。
原来他竟能如此残暴虐杀一个人?只因梁帝下令要他这么做?
朦胧的预感在此刻袭来:若有朝一日,梁帝命他将剑指向她的话,他会怎么做?
若他还是狼仔,她知道他不会,可若他是渤王……她不禁暗暗打了一个冷颤。
朱友文见她脸色苍白,面露恐惧,自是心痛,但这已是他无法割舍的人生。
‘他不但当众辱骂父皇,更刻意大放厥词,意图煽动人心,其心可诛。’他听见自己冷硬的声音如此说道。
摘星默默望着他许久,道:‘你说过,你的剑,只杀危害大梁之人,我忽然不敢去想,那些死在你剑下的人,那些被认为危害大梁之人,有多少是我曾相识、甚至是旧亲?’
朱友文沉默回望着她。
‘我知道,这是你对陛下与朝廷的忠诚,我应该要谅解。你身为大梁渤王,注定身不由己,我无法要求你不再当三殿下,更无法逼你做回狼仔,我……我太傻了。’她终于看破了,也懂了。
朱友文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我们可以是狼仔与星儿,也可以是渤王与渤王妃。’
她却摇摇头,‘不,之前都是我太自私了,我如今明白了。’
她早该懂的,可她却不知道,他内心其实希望她永远不要明白,那么至少在她的心目中,他还能是那个不知杀戮为何物的善良狼仔,还能保有那早已成为幻影的单纯。
他神情黯然,却又听她道:‘但这点小事,打不倒我们的,是不?’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些明亮,不管再怎么说,他是爱她的,这一点她能真切感受得到。‘只是……只是我需要时间来调适。’
他胸口忽一阵澎湃,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拥抱。
他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了她!
‘无论妳需要多少时间,我都等。但饭还是记得要吃,别坏了身子。’
她在他怀里听话地点点头。
‘我明日得暂离王府一段时日,处理军务。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好好照顾自己。’他抚摸她的秀发。
出兵攻晋,已是蓄势待发,军务日渐繁忙,他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她,只能吩咐文衍等人在他不在时好好保护她,别又着了遥姬的道。
那个狡猾奸诈的女人,从以前就喜欢用各种诡毒计谋整他,如今背后有父皇作为靠山,更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弱点——他怀里的这个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