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隐约能听见院子外面其他的女眷丫鬟热闹着向长街去了。
屋内灯下,陆湛坐在桌前,手持紫毫,在融了碎金的宣纸上走笔游龙。
陆湛房内用的皆是上品的徽墨与端砚,与普通的墨锭相比,徽墨所出的墨汁出色更为细腻,但也需更久的研磨时间。
宋蝉着急赶时间,手下研墨的速度不由得越来越快,力道也渐渐变大。
陆湛余光扫见她的动作,不悦道:“你当是这用石磨碾麦吗?墨要慢慢研磨才能均匀。”
陆湛也不知在搞什么名堂,明知她今夜还有要事要办,非要将她扣在此处,让她做这些普通婢女也能做的活计。
宋蝉忍耐着心中的不满,放缓了动作,一边还要小心提起宽长的衣袖,不能叫墨汁脏染了新衣。
这样一盏墨研下来,小臂酸痛不已。
宋蝉将墨锭搁置了:“大人,这些墨应当够你写到天明了。”
陆湛嗯了一声,却只字不提要放她走的事。
宋蝉听着外头的动静,心里焦急起来,忍不住催促道:“大人,墨研完了,我可以先走了吗?”
陆湛未理会她的话端,只待笔下的最后一笔书完,才缓放下紫毫,向宋蝉招了招手。
“站近些,先看看我今日的字写得好吗?”
宋蝉不情不愿地走过来,圆润耳垂上的红宝石坠子晃了晃。
她刚要去瞧那页字,陆湛便将宣纸抽走了。
“险些忘了,你应当也看不懂。”
宋蝉心中微动。
陆湛的高傲刻在骨子里,从来就是俯视着看他们这些出生普通的平民百姓。
可是对于她过去的十几年来说,字写的好不好看根本就不重要,能不能吃得饱饭、顺利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何况若是有条件,谁不想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才识过人?
这些诗词书画,本来就是公子小姐打发时间的风雅消遣,又有什么值得夸耀。
宋蝉不去搭理他的羞辱,几乎是咬着牙说:“大公子的马车快要到了……”
陆湛毫不在意:“那又如何?”
宋蝉算了算时辰,实在等不及了,须知等出了后门,要到与陆沣约好的地方,走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她又忍耐着在原地站了一会,陆湛仍没有说要让她走的意思。
“总归是大公子与我第一次相约,我还是早点到那里为好。”
“你急什么?”陆湛忍不住蹙起眉。
陆湛将刚写完的字向桌上一撂,抬眼望向宋蝉,微微一怔。
宋蝉来时他尚未仔细打量,如今借了灯光才发现,宋蝉今夜打扮得极美,竟比诗会那日还要明丽几分。
或许那日她怕抢了家里其他小娘子的风头,刻意遮掩了风采,今日却是极尽妍丽,明艳过人。
只是一想到她今日如此精心打扮,竟是为了去见陆沣,陆湛忽然生起一种极其不适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