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公主的身份、崔宥的阴谋,以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血仇鸿沟,每一样都像无形的锁链,把她钉在原地。
“公主”
身后,奉命“护送”她到此处吊唁的墨竹欲言又止。
崔姣姣抹了把脸,掌心一片湿凉,她突然想起那夜从乱葬岗爬出来时,双手指缝里嵌着的丝丝腐肉。
这世道,原就是座吃人的坟冢。
“你们非说他是罪臣奸佞。”
她盯着灵堂内摇曳的烛火,轻声呢喃:
“我偏要扶他做千古明君。”
雪,下得更急了。
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像是某种预兆。
这丧钟,为谁而鸣。
为阎泱?为崔氏皇权?还是为这个即将天翻地覆的王朝。
崔宥两面三刀的行径,看似抚慰阎涣的丧弟之痛,可一个杀人者大摇大摆地超度被害之人的亡魂,堪比诛心。
永失亲人之苦,痛如断臂,是他一生不会停的暴雨。
正月初五,入夜。
皇城内外,红绸高挂,彩灯如昼。
团圆夜的宫宴,本该是喜庆热闹的,清心殿内,金丝楠木柱上蟠龙盘绕,琉璃宫灯映着满殿珠光宝气。乐师拨动琴弦,舞姬水袖翻飞,酒香混着熏香在暖阁中浮动,奢靡得近乎虚幻。
可偏偏,有人一身缟素而来。
殿门处,侍卫高声唱喝:
“千岁侯到——”
一语出,满殿歌舞骤停,丝竹声戛然而止。
阎涣一身素白丧服,仍未束冠,黑发披散在肩,衬得面色愈发惨白如纸。
崔姣姣坐在席上,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他竟穿孝服赴宴。
崔宥高坐龙椅,面上笑意不减,眼底却闪过一丝阴冷。他抬手示意乐师继续,声音温润如常:
“帝师来了,快快请坐。”
内侍慌忙引着他入席位,阎涣看也未看,径直走向高台,步伐沉着中带着一腔怨愤,直逼龙椅上那人。
崔宥紧张得嘴角快要挂不住笑,好在阎涣骤然换了方向,于他旁侧的玉椅上落了座。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舞姬重新起舞,金铃脆响,彩袖翩跹,可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一身素白,手臂带孝的男人。
阎涣垂眸饮酒,对满殿繁华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