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叩求过无数曾与父亲交好的臣子叔伯们,求他们告知真相。可等候他的,是臣子府上关紧的朱门,是皇城外冰冷的石砖地。
而这一切,直到他二十岁那年升任三品,终于更接近权利中心时,才略略解开了这皇家密辛最外层的胞衣。
匕首在闪电中泛出妖异的青芒。
她忽然想起阎涣茶褐色眼睛里,那一瞬的动摇,想起他说“防身”时微颤的指尖。
这个在史书里恶贯满盈的权臣,此刻正宿命般躺在她的枕下。
崔姣姣努力回想着书中关于上一代的恩怨纠葛,可越去探究,越是痛楚。
她想起,阎涣曾阵前厮杀百余次,次次以性命搏杀,为贺朝夺下不知多少座城池,如他父亲一般。他终于凭着不可泯灭的军功,以及无可违拗的军权,加封万户侯。
那年,本就因疑心而多病的崔仲明倒下了,这世上终于再也无人可以压阎涣一头。病榻身侧,阎涣身着紫袍,双目猩红,质问这堂堂天子,夏州节度使究竟为何而死?
他只附在阎涣耳旁说了八个字,而后便暴毙。
那一日,阎涣提着长剑跨出崔仲明的寝殿,所有参与当年之事的臣子皆被斩杀。皇城巍峨辉煌的长廊染尽鲜血,飞檐遮天蔽日,溅出的红留下永久的血痕。自第一人起,阎涣身后所过之处,无不血染红墙。
帝王病逝,宫中丧钟长鸣,宫人叮咚地撞了一夜,不知究竟是哀悼朝阳的落日,还是为那死后连史书歌颂都无的夏州节度使阎垣,撞响这份迟来了十数年的哀礼。
也是自那夜起,阎涣未曾向外界辩解一字。此后,这位血洗皇城,杀尽‘忠良’的万户侯,便成了流传的“阎王”。
幼帝崔宥继位,形同傀儡,阎涣则迫使帝王封其为九千岁万户侯,人称千岁侯,自此遣散元老阁,再不设立二品上的实权官职。
而今,是他把持朝政的第六年。
崔仲明死后,阎涣杀尽了皇权党的臣子,近百人中,连及子孙妻女,无一幸免。不仅如此,相传他在凌驾于帝王之上后,又设计害死了那个提携过他的岳父苏泉。
那位在书中都被几笔带过的苏若栖,得知真相后含恨而终,只留下她给阎涣拼死产下的独子阎良,撒手人寰。
良。
是否也有一瞬,你是想过要收手做个好人。
那声音不住地问,可无人回答。
阎将离穷凶极恶,可实在可怜,仇人寿终正寝,却留他无尽的恨,以至于一统天下后也无法割舍分毫,仅在位三年便猝然长辞了。
长恨长恨,奈何春夏东去,再不回首。
泪自脸颊滑落,枕上一片湿濡。苦涩混着酸咸一并被崔姣姣尝进了口中,如陈年的烈酒入喉,呛得她说不出半句话。
阎涣,我想为崔瓷挣出一条活路,也想让你活。
崔姣姣握紧匕首的那只掌心因紧张而潮热,丝丝热意暖化了青白玉的腰身,不再那样冰冷。
“来得及。。。”
她将玉刃贴在心口
“还来得及。”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定州城的青石板路。
客栈阁楼里,阎涣正在灯下凝视臂间缠绕的纱布,末端那个精巧的蝴蝶结,正随着他的脉搏轻轻颤动。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