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爷子把目光落在鲍鱼上,戴眼镜的同志说:“价格便宜点的就行。”
老爷子反应过来:“你们两个人的话,烧鹅拼烧肉,一份拆鱼羹,东江酿豆腐,再炒个时蔬就够了。拆鱼羹要等,但也是这福运楼勉强还保留的特色,必须得尝尝。”
戴眼镜的同志想了想说:“烧鹅一例,东江豆腐一份。”
“你这吃的什么呀?你就一个人,坐过来,坐过来,陪老头子一起吃。”
老爷子热情地邀请他。
这位同志站起来,欣然应允:“那就厚着脸皮,蹭顿饭了。”
老爷子同桌的女同志翻了个白眼,来点单的服务员也翻了两个白眼。老爷子看了直摇头:“这态度,放在解放前,立马就得卷铺盖走人。福运楼从后厨到跑堂,全都不行了。”
他正絮絮叨叨说福运楼不行,服务员端了一盘烤乳鸽过来,重重地放在桌上,又送了个白眼。
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同桌的女同志拉住了他:“周老,吃烤乳鸽。”
老爷子请这位同志吃乳鸽:“吃这块带翅的。”
这位同志夹起来吃了一口,说道:“这烤乳鸽果然名不虚传啊!”
老爷子放下筷子说:“皮脆肉嫩还流汁,对吧?”
这还用说?
老爷子摇头:“不够饱满香甜。小岳师傅烤的乳鸽,有股若隐若现带着果木香的甜味,关键是甜中还带着润。”
“什么是润?”
隔壁桌有人问。
润是一种感觉,感觉这种东西,实在很难说清楚。老爷子吃完一块鸽子肉,都没解释清楚,一副跟你们这些不懂行的人说,太累的样子。
他们这桌的拆鱼羹上来了,老爷子奇怪:“今天怎么上得这么早?”
“上得早还不好吗?”
服务员低头斜眼,下巴都叠成三层看着他。
老爷子说:“拆鱼羹的鱼是现杀现煎现拆,这么短时间就做好了?是不是拿早就拆好的鱼来糊弄我?”
“不是,你这地主老财怎么这么多事儿啊?还折腾我们劳动人民。”
服务员脾气上来了。
这些话勾起了老爷子不堪的回忆,胖脸涨得通红。戴眼镜的同志站起来,沉着脸,对服务员说:“去把你们经理叫过来。”
那个服务员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身着厨师服的人飞奔过来,弯腰赔礼道歉:“周爷爷,您别生气,都怪我。他们下单的时候,说您指定要我爸做的拆鱼羹。这几天我做的拆鱼羹,客人吃了都说好。今天瞧见您来了,我就从我爸那儿抢了这单子,想给您做一回拆鱼羹,请您给点评点评。没想到……我这就去让我爸给您重新做一份。都是我的错,您可千万别生气。”
罗国强这般诚恳地道歉,老爷子的怒气渐渐消了:“国强啊,没事儿,没事儿,我先尝尝。”
罗国强拿起碗,舀了一勺拆鱼羹装进碗里,恭恭敬敬地端给老爷子:“周爷爷,做得好与不好,您都尽管直说,我听着。”
边上有人问道:“这老头是谁呀?”
“周三爷,解放前的西关阔少,福运楼几十年的老主顾了。”
有人解释道。
一勺拆鱼羹送入口中,老爷子原本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这个表情把罗国强吓得额头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