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彤云表现的很大度,对苻宝苻锦颇为爱护照顾。赏月时还亲自拿起笛子,吹奏了一曲。苻宝苻锦也唱了小曲应景。知道初更时分,众人才兴尽而散。
苻朗来接走了苻宝苻锦,李徽则亲自送谢道韫回钵池山茶园。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宽直的大道缓缓而行。月光之下,秋夜静谧安宁,马蹄声哒哒哒的响着,脖子上的铃铛哗啦啦的晃动着,一切都是那么的安宁惬意。
李徽坐在马车座位上,将头靠在谢道韫柔软的臂膀里,眯着眼听着马蹄之声,闻着谢道韫身上香馥的气味,心情格外的安宁。
“夫君喝多了酒么?若是劳累了,便请回去吧,你不必送我回钵池山的。有护卫送呢。”谢道韫伸手轻抚李徽的面颊,柔声道。
李徽摇摇头道:“我没醉,也不累。我只是想多享受享受眼下这安宁的时光。毕竟……这样的时光恐怕很久都不会有了。”
谢道韫轻声道:“你是说,很快要举兵讨伐桓玄之事?你心里担心是么?”
李徽点点头,又摇头道:“是这件事,但我并不担心。只不过,战端一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谢道韫没说话,纤长的手指轻轻在李徽的额头摩挲。
“阿姐,许多人问我。我徐州自保有余,如今百姓安乐,地方富足,社会和谐,人人得享太平安宁。且我徐州早已独立于朝廷之外,大晋存灭,与我们并无关系。却又为何要将徐州卷入这场战争之中,让我徐州上下不得安宁?让无数子弟赴死,让徐州百姓卷入痛苦之中?对这样的询问,阿姐你怎么看?”李徽沉声道。
谢道韫沉默片刻,轻声道:“这种想法情有可原,也不能说他们说的不对。但究其根本而言,此乃自私之言。这些年来,我们看到了太多的崛起和衰落,杀戮和血泪。在这样的世间,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又如风
中之树,浪外之堤,树欲静而风不止,堤高于岸,浪则催之。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置身事外,没有一处地方是世外之地。徐州这些年也经历了不少威胁,也并非便是太平无事。若是以为能够独善其身,安于现状,则不知居安思危之理,最终会死于安逸,沦为他人禁脔。”
李徽坐起身来,看着谢道韫美丽的脸庞,轻声道:“还是阿姐明理。”
谢道韫道:“这些不是道理,而是现实。”
李徽叹道:“可惜这些道理,并非人人都懂。”
谢道韫道:“李郎是做大事之人,有些人的误解其实无关紧要,李郎只需做你认为正确的事便是。”
李徽沉声道:“可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谢道韫道:“夫君曾说过,为天下苍生为念,结束这世间的动乱和苦难。这难道不是对的事情?倘若为了徐州自保,苟安一时。李郎岂非也和那些人一样,只是为了一时的安宁么?那这天下人谁来救他们?何时才是真正的太平。我们的儿女子孙,淮儿泰儿弘儿他们都要生活在这混乱之中,我们或许可以终老而死,他们呢?那千千万万的天下孩童呢?永远重复这样的噩梦么?李郎,你是唯一能够改变这一切的人,你万万不要动摇,不要怀疑自己。天降大任,自当勇于担当,当仁不让。”
李徽抓着谢道韫的手笑道:“阿姐便对我如此信任么?可阿姐想过没有,此番起兵,万一失败,岂非一切努力化为泡影。到那时,我就像是那苻坚,慕容垂一般,虽有大志,却壮志难酬,反而坏了大好的局面。到时候,会不会为人所嘲讽唾骂?”
谢道韫笑道:“当真如此,那便说明你不是天降大任之人,那也只得认命,还能如何?但我不觉得苻坚慕容垂他们可悲可叹,我反而很钦佩他们。他们做了他们想做的事情啊,无论成败,他们总是敢为之。敢为这两个字是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古往今来,多少人心中有蓝图丘壑,却不敢为之。敢为者,为真英雄。李郎即便败了,也要轰轰烈烈,敢为敢当才是。况且,我不认为李郎会败,我从未这么想过。”
李徽笑道:“你凭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呢?”
谢道韫看着李徽,双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微笑道:“因为……你是我谢道韫的男人。我相信你,甚至胜过对我自己。这世上若是有你做不成的事情,那么,再无第二人能做到。”
李徽闻言,心中激动澎湃。伸手将谢道韫拥入怀中,将带着酒味的嘴唇重重的印在谢道韫的红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