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而有序的备战进行了一个月之久。终于,九月到来之时,万事具备。
九月初二,秋阳高照。淮阴北城大校场上旌旗招展,人头涌动。近五万大军在此举行誓师大会,并接受检阅之后将开拔奔赴战场。
此次誓师的五万兵马是淮阴卫戍区兵马,其余的兵马已早就开拔进驻京口广陵等军事要地,这五万兵马将代表所有的参战兵马接受检阅。
辰时过半,号炮声中,李徽率东府军诸将策马而来,直入校场之中。今日李徽骑黑色高头骏马,身着崭新的筒袖铠,鱼鳞状的甲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头盔上的红缨在空中跳跃似火。他的腰间左悬短筒火铳,右挂长刀。俊美的脸上神情肃然,修剪的整齐精致的胡须让他更显的颇为威严。
跟在他身旁的是一杆东府军高级将领,以周澈为首,两侧策马跟随的依次有李荣、郑子龙、蒋胜、周毅、朱超石、朱龄石、赵大春、郭大壮等人。一个个也是身形挺拔,神情威武。
在武将之后,更有荀康、苻朗、赵墨林、陶定、顾惔等徐州主要官员或策马或乘车跟随而来。
对所有人而言,此次起兵讨伐桓玄是徐州的重大事件,不仅是关乎徐州未来,也是关乎天下大势走向的重大决策和行动。所以,此次誓师大会,各地官员和武将都纷纷赶回淮阴,参加这重要的大会,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李徽一行来到校场中间的检阅台前,李徽翻身下马,一甩披风,一步步的走上检阅台的台阶。众人紧随其后,纷纷登上丈许高的检阅台。站定之后,苻朗缓步走到台前,高声说话。
“诸位将士,诸位官员,诸位徐州的父老百姓。今日是重大之日,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我徐州将要起兵讨逆的重大消息。不错,我徐州将要起兵讨逆,讨伐桓玄这篡夺大晋的逆贼。这是重大的决定,也是我徐州之主的重大决定。今日在此聚会,便是为了誓师出征。闲言少叙,现在,请我徐州主公李徽,向诸位将士,诸位百姓说话。”
众将士高声欢呼,掌声雷动。
李徽缓步来到台前,团团拱手。台下欢呼之声不停,所有人的目光都瞩目在李徽身上,充满钦佩爱戴之情。李徽面带微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兵马,也看着校场周边黑压压的百姓的人群。今日这大校场上不光是数万兵马,更有超过六万的淮阴百姓赶来此处参加此次誓师大会。所以,整个大校场上其实有十多万人之多。
在多次挥手之后,台下的欢呼声终于停息了下来。
李徽咳嗽一声,朗声开口道:“诸位徐州的父老乡亲,诸位徐州官员,东府军的将士们。今日,我等在此举行誓师大会,是要检阅兵马,誓师出征。这是一项重大的决定,关乎到徐州的未来,关乎天下大势的走向,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时此刻,我心中的情绪颇为复杂,既忐忑不安,又激动兴奋。心中可谓是百味杂陈,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顿了顿,李徽继续说道:“十五年前,本人十七岁。那时我和我的母亲一起生活在吴郡,托庇于吴郡顾氏之家。承蒙顾家上下照顾,让我母子得以栖身。承蒙顾家南宅东翁看重,给了我参与中正评议的机会,让我得以谋得入仕的机会。十八岁那年,我被授居巢县县丞之职。虽只是八品辅官,但对于我这寒门子弟而言,不啻于是天大的良
机。诸位皆知,我大晋寒门子弟想要出头该有多难,而我能得到这个机会,自然要感激顾氏东翁的提携。关于居巢县中之事,我想诸位都已经很清楚我遭遇了什么。我淮阴茶馆的说书人似乎乐于将当年之事拿出来说给众人听,有些是添油加醋,有些是过于牵强之言。不过,在居巢县之中,我确实遭遇了许多难以言说的艰难。但我挺过来了。因为救灾护粮有利,我有幸为朝中诸公所知,并给了我机会。十九岁那年,我去到了京城,当了门下省的城门郎。呵呵,那可是个好差事啊,清闲舒坦,还能结识许多名士大族。也正是那时,我认识了许多影响了我一生之人,也学会了许多道理,长了许多学识。可以说,没有谢公王公诸位当世智慧之人的提携教诲,便没有我李徽之后的一切。虽然,故人已逝,可我依旧感激他们,怀念他们,景仰他们。”
李徽的声音随清风送达全场,虽然校场广大,但李徽声音清亮,中气充足,众人又是凝神静听。有大半人都能听的清楚。
对于东府军的将士和在场百姓而言,他们对于李徽的出身和经历自然是耳熟能详。因为在徐州,李徽便是如巨星一般的存在,人们津津乐道于李刺史的身世来历,甚至是衣着喜好等也是众人感兴趣的话题。不过他们还是第一次听李徽亲自讲述他的过去,那可比道听途说和街头巷尾的那些传言更加的权威和准确,故而都听得津津有味。
甚少有上位者公开谈论他的过去,因为讳莫如深才更有神秘感和威严。更遑论李徽这样的寒门出身之人,往往更加的掩饰自己的过去,或者干脆编造出身,追溯八竿子打不着的上古大族,或者是尊贵血统,以表明自己的高贵出身。
李徽能够公然谈论过望,坦然面对自己寒门出身的言语,倒是让所有人都颇为意外,也感觉到了亲切真诚之意。
对于站在台侧听着李徽讲话的李家众女而言,她们则有着格外的感触。
谈及居巢县之事,阿珠的感受最深。在居巢县遭遇的一切既像是一场难以释怀的噩梦,却也是她人生的转折和起点。寒冷的居巢县的冬天,母亲惨死湖匪之手,自己走投无路,得李徽收留。而李徽自己,也面临极为凶险的处境。那时候,稍有不慎,所有人便全都要死。可是公子撑过来了,撑过了那么多的艰险之事,自己也嫁给了公子,生了泰儿。此刻想起,简直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一般。
说到京城之事的时候,张彤云和谢道韫则各有感触。对张彤云而言,那是一段甜蜜的日子。自己和李徽耳鬓厮磨,谢道韫牵线搭桥,终于琴瑟和谐,结为夫妻。虽然那时候的张彤云根本没想到后来李徽能够在徐州独霸一方,成为举世瞩目的人物。她只是爱李徽的俊美才气,爱他身上独特的令人着迷的神秘感,她根本没想到李徽会有今天。回忆起李徽和自己定情的牛首山下的雪中松林中的一幕,张彤云的心都要融化了。那一切,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谢道韫心中所想的是,在京城之时的那些往事。那些宴饮辩论的时光,那些孤独的徘徊在东园之中,在流水的波纹里慨叹自己韶华虚度的日子。
李徽的到来,起初并不令谢道韫在意,直到某一天,自己清晨起来,脑子里居然甩不掉他的影子。每次和他见面,自己平静的外表之下都隐藏着一颗欢喜的心。他做的那些事情总是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制造香皂,拉
自己入伙赚钱。和人辩论,大谈那瑰丽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多维空间。他还为了自己设计了那个缠着自己的王凝之。
那时候对李徽这个人,谢安和谢玄等谢家之人私下里多有争论,对他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但最终,叔父和小玄还是真正的接纳了他。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坠入了他的情网之中,他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自己平静的内心,激荡起大片的涟漪。又如一道光,照亮了自己的生命。
尽管自己当时竭力挣脱,甚至在发现自己对他有别样感觉的时候选择为他做媒,将张彤云嫁给李徽,以逼迫自己断绝对这个人的爱恋。但终究一切都是徒劳。
她想起了李徽离开京城来徐州之前的那个夜晚,在长干里李宅的后园之中,那个冷雨之夜,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李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