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妈妈怀里下来,跑到言抱月跟前,围着已经僵硬成雕像的少年转来转去。
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说话很快,激动得偏音了:
“抱月,谢谢你救窝!”
“喜翻抱月!”
“抱月,窝好爱你吖!”
我好爱你,有点儿像妈妈对崽崽的爱,范绵心想。从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就开始心疼你、爱着你。
范绵很激动很激动,他想将全部的喜欢都送给现在的言抱月,现在这个只有十岁,经历了无数苦难却仍坚忍不拔的少年。
—
言抱月的手在颤抖。
他垂眸望着小孩,只有三岁半的、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个无知的幼崽对他说喜欢、说爱着他。这是他十年人生里从来不曾拥有的词汇。
他的妈妈患有间歇性精神病,被父亲嫌恶,生下他的那天,妈妈的父母车祸身亡。
妈妈彻底疯了,顺理成章被父亲丢进精神病院,几年后病死在那里。于是他生下来就是灾星、祸害、没有母亲的杂种。
继母在父亲假模假样的守孝后登堂入室,带着没小他几个月的弟弟,和对家产贪婪的野心。
父亲厌恶他。男人经商,压力大,为了发泄总会喝酒,然后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肆意殴打他。
继母会暗地里捅刀子,火上浇油。他的继弟,踩着他的头,威胁他,逼他下跪,做出无比难堪的事情。
连家里的佣人也可以随便欺辱他,他厚重的刘海下有张少年清瘦俏丽的脸,每晚睡觉时都要握着一把刀,防止被心怀叵测的下人猥|亵。
他好像是专门为承载恶意和苦难而生的,喜欢?爱?他只在于阴暗角落里偷窥别人的幸福时,听到过这些词汇。只是听到罢了,依旧是丧家之犬。
言抱月低着头,现在,他从什么都不懂的幼崽口中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独属于言抱月一人的喜欢和爱。十年的等待等来的甘霖。
他想,好像他此时应该流两滴泪,感激涕零,至少要在众目睽睽下作出欢喜的回应。
但正如钟晴所猜测的那样,他的确不是正常的孩子。
少年的心脏是侵泡在污水和黑泥里长大的,被鞭挞得伤痕累累。他的泪水已经流尽,催眠着自己没有感情,就不会有痛苦。
这是专门为他而生的悲惨世界,所以救赎也会是不能相信的讽刺剧本。
他生来就是无药可救的疯子。
所以当他骤然获得了爱意,似乎能够轻而易举摆脱过去所有的苦难,未来露出了一线天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