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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进军帐时,王土地的旱烟袋已经换了第三锅烟丝。他望着对面端坐的皇浦云,玄色披风上还沾着塞外的沙尘,眉眼间却依旧是那股子沉稳如山的气势。军帐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打在毡帘上,帐内铜盆里的炭火却烧得正旺,将两人的影子在帐壁上投出些微晃动的轮廓。
"将军有快三年没有来庆州了吧?"王土地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在昏暗中明灭,"上次见你还是在边城,那时候庆州刚刚光复。"
皇浦云闻言朗声一笑,指节分明的手摩挲着腰间玉佩:"可不是么,前时间过得真的是快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飘扬的旌旗,声音渐低,"只是这战事不休,总也抽不出空过来看看。"
王土地将烟袋重新填满,凑到火盆边引燃:"夫人近来如何?去年冬天寄去的那匹狼皮,可还暖和?"
"暖和得很。"皇浦云眼角的细纹里漫开暖意,"她性子素来坚韧,只是总问起粮草够不够,兵士们冬衣暖不暖。
紫宸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御案上那份边关急报照得字字惊心。姬子云捏着奏报的手指微微泛白,却终究没有将文书掷在地上。他起身走到沙盘前,案上的青铜灯映着他年轻却布满沟壑的脸,沙盘里庆州的位置插着面小红旗,此刻却被他拔起捏在指间捻转。
"来人。"皇帝的声音比殿外的秋霜更冷,叫来自己的贴身太监。"传旨,让李梁去塞北继续操练骑兵。"太监刚要退下,又被他叫住,"再加一句,让他把庆州战役的详报写十份,每份都要注明溃败时各营的阵型变化。"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敲打窗棂,姬子云望着沙盘上纵横交错的河道山脉,忽然伸手将代表禁军的黑色陶俑推倒,多年来自己精心打造的骑兵,为了这支骑兵,自己可是省到了极致。如今至少能在庆州与皇浦云的军队周旋三月,李梁能带着新兵撑到粮尽才退,已是难得。他想起前日太学博士呈上的《强军策》,指尖在沙盘边缘划出深深的刻痕:"真正的强军要从根上炼。"
"传兵部尚书,"他转身时龙袍带起一阵风,"明日起,京畿卫所每日加练一个时辰,各军镇按察使需每月呈报士兵甲胄损耗,朕要知道每片鳞甲是磨穿的还是被箭矢射穿的。"御案上的青铜镇纸被他重重按住,烛火在镇纸上的饕餮纹里跳了跳,映得他眼底燃起一簇不灭的火,"告诉军械监,把库存的精铁都调去锻造军器,朕要让边关将士明年开春用上新刀。"
姬子云还想把京城的禁军慢慢换成自己的人,到时候不管是谁都不能左右自己了。
殿外值夜的内侍听见里面传来翻动兵书的沙沙声,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那声音才停歇。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姬子云正将一枚新的红色旗幡插在沙盘中央,旗幡上"羽林卫"三个字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像只蓄势待飞的鹰。
铅灰色的云团沉沉压在宫墙之上,姬子云立在角楼的阴影里,望着那片被飞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晚风卷起他袍角的褶皱,像极了朝堂上纠缠不休的党争。鬓角的霜色在暮色中愈发分明,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后心,那里藏着太医也不敢言说的秘密。
金銮殿的琉璃瓦在云层缝隙里偶尔闪过冷光。他想起新帝御座旁那把空置的太师椅,想起各部奏章里那些若有似无的试探。掌心在袖中缓缓攥紧,指甲掐进肉里,传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让他清醒——权力从来不是御座上的玩偶,是染血的刀锋,是必须攥到骨碎的烙铁。
"父皇。"身后传来内侍低低的提醒,宫门上的铜铃已开始晃动。姬子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钉在宫墙尽头那抹将褪未褪的残阳上。他仿佛看见年幼的太子穿着明黄蟒袍,被一群老臣簇拥着走向太殿,小小的手连朱笔都握不稳。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行咽下。风更紧了,吹得檐角铁马发出细碎的悲鸣。姬子云缓缓挺直脊背,霜白的眉峰在暮色中划出冷硬的弧度。他要的不是虚名,是能为儿子劈开荆棘的利刃,是让这万里江山真正姓姬的铁腕。哪怕要用余生的寿数去换,哪怕要将这双手染得再黑些。
宫门在身后缓缓开启,内侍宫娥垂首侍立,静得能听见云团摩擦宫瓦的声响。姬子云最后望了眼那片沉沉的天,转身走向那片吞噬了无数人影的朱红宫阙。靴底踩在金砖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回响。
三更的梆子声透过窗棂传来时,姬子云仍在御书房为太子姬衡讲解《历朝主政》。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鬓角新添的白发在光晕里格外刺目。他指着泛黄书页上的"玄武门之变",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为君者不仅要读史,更要悟史。你皇太祖父当年若心慈手软,何来清明之治?"
案前的少年太子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绢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已添了三行朱笔。他望着父亲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嗫嚅道:"父皇,儿臣今日已练了两个时辰骑射,又温了四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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