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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西斜,洛都北城城楼的檐瓦上落着参差暗影。
裴颂披着大氅立在城墙垛口处,远远同下方黑甲军阵前驭马而立的人对视着。
这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阵前交锋。
裴颂对萧厉的印象,还停留在月夜里那柄劈开马车斩至自己眼前的长刀和那双噙着猩红恨意、凶锐如狼的眼上。
一载之余不见,对方竟已成了北地新任枭主。
裴颂不得不承认,对方成长得,的确远比他想象中快。
遥想两年前,这般城上城下与他对视的,尚还是魏岐山。
只可惜,也不过是一载,英雄便已做古。
眼前这人,没有魏岐山那般几十载里积下的威势与城府,可裴颂还是极不喜欢同对方这初打照面的感觉。
老狼王会权衡利弊,是因为明白同他实力旗鼓相当,所以每走一步都慎之又慎重。
裴颂也擅长那样把控人心,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战局。
是以先前同北魏的交手,也都还算打得有来有回。
这样的一时成败,他也并不害怕,因为总能快速抓到对方的弱点,找到回击之法的。
但这位北地新任枭主,他从对方眼中看到的,只有浓郁到宛若实质的战意。
不是什么藏锋的剑,也不是出鞘的刀,是裹覆于表皮的层层岩土皲裂后,显出的生于天地间的擎天一柱。
任尓多少阴谋诡计,都能在那份强横里被碾碎。
俞知远父子已是他麾下少有可堪大用之人,俞知远在潜伏到北魏后的走的每一步,他也自问没甚错处。
可俞知远父子还是死了,还死得尤为惨烈。
他也是过了很久才想明白,俞知远在决定构陷萧厉后,唯一的胜算,便是在那天晚上杀了萧厉。
没能截杀萧厉,那便只能等着这头恶狼的反扑了。
裴颂在这一刻,忽地尤为讨厌起雍州那地方来。
他夺取洛都、攻陷奉阳后,本该是一往无前之势,但他明里暗里吃的第一次亏,都是在雍州。
先是雍州牧周敬安自戕殉节后献降,再是渭水以南米粮药价飞涨,而后这街头地痞和那前梁余孽,便开始了没完没了地找他麻烦。
裴颂想,若是能重来,他取完奉阳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攻雍州,屠个鸡犬不留,应就不会有这般多的后患了。
城下的第一道战鼓擂响时,裴颂虽居高临下睥睨着下方,却还是从下方那人眼中看清了那瞧死物一般的眼神。
当日于洛都城外围杀魏岐山时,于对岸高崖上瞥见的那道影子再度浮现在裴颂眼前。
他意味不明呢喃了句:“真像啊……”
萧厉冷眼瞧着城楼上的裴颂,拔出腰间佩剑,在狠夹马腹冲出去的间隙沉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