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三百盏树形铜灯将王府照得如同白昼。编钟磬瑟声中,舞姬们踏着盘鼓舞的节奏,水袖翻飞如流云。刘秀持青铜酒觚逐桌敬酒,到河北豪强席上时,特意为郭圣通挡下三杯烈酒。
"新妇不胜酒力,秀代饮。"他仰头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有酒液顺着下颌滑入衣领。郭圣通忙用绣帕为他擦拭,指尖碰到他脖颈时,两人俱是一怔。
席间突然爆发出喝彩声。原来刘杨命人抬出十箱陪嫁——打开竟是整套鎏金马车器!车軎上的错金纹在灯火下灿若星辰,这等规制已近王侯。
"好女婿。"刘杨拍着刘秀肩膀,声音却让半个宴厅都听得见,"这车驾配上你腰间青绶,才是相得益彰啊!"
刘秀微笑举杯,余光瞥见郭圣通正偷偷拽父亲衣袖。这个娇憨的小动作让他心头一软,忽然俯身在新娘耳边说了什么,惹得新妇耳尖瞬间红透。满座宾客见状,更是起哄要听悄悄话。
子时三刻,鎏金烛台上的龙凤喜烛已燃过半寸。郭圣通端坐在百子千孙锦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繁复的金线纹样。外间隐约传来宴席散去的声响,她突然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丈量过般精准。
"夫人。"刘秀的声音隔着珠帘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温软,"可要饮些蜜水解酒?"
郭圣通慌忙坐直身子,却见夫君已亲手端着越窑青瓷盏进来。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茜纱帐上,腰间新佩的青玉璜随着动作轻晃,与白日婚礼时那枚白玉佩截然不同。
"谢、谢将军。。。"她刚要起身行礼,就被温热的手掌轻轻按住肩头。
"既为夫妻,何须多礼。"刘秀在她身侧坐下,指尖拂过她仍戴着珠冠的鬓角,"重不重?我替你取下。"
金丝累珠的步摇冠被小心摘下时,郭圣通忽然按住他的手:"夫君。"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清澈如泉的眼睛,"妾身知道南阳有位阴小姐。"
刘秀的手指僵在半空。洞房花烛的暖光里,他看见新娘眼中没有妒忌,只有坦荡的温柔。
"父亲与表兄的盘算。。。"她声音轻却坚定,"妾身虽居深闺,亦知一二。"纤细的手指解开腰间锦囊,取出一方绣着连理枝的帕子,"这是妾身绣的,原想今夜赠予夫君。。。"
帕子展开,里头竟裹着半块玉佩——正是刘秀白日斩断的那枚白玉佩的残片。
刘秀瞳孔骤缩。他今晨分明将断玉藏入铠甲内衬,怎会。。。?
"晨起更衣时,玉佩从铠甲中滑落。"郭圣通将残玉放在他掌心,"妾身请匠人用金缮之法补了裂纹。"原本断裂处如今缀着金丝,在烛光下宛如新生的脉络。
窗外忽然起风,吹得海棠花扑簌簌打在窗棂上。刘秀凝视掌心玉佩,忽觉喉头发紧。他想起今晨斩断玉绦时的决绝,想起喜宴上宾客们赞叹"新郎官好生体贴"的场面话,更想起方才进门前,自己对着月亮默念的"既娶之,必珍之"的誓言。
"圣通。"他第一次唤她闺名,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我。。。"
一根纤细的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