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的表姐杨宝琳出身清流杨氏,自幼饱读诗书,也是被选出送来陈地的梁国女官之一。
因启用女官是温瑜开春时才提出的,开设女科后走户部的任官流程,还需经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放榜之后,再封官职,如今住在朝云阁的女官们,宫人们还是以各府姑娘称呼她们。
温瑜料想杨宝琳此时过来,必是朝云阁那边有什么事,对那青云卫道:“宣。”
她如今身子重了,除却关乎军政要事的折子是直接送到她这里来的,旁的折子都是由朝云阁那边审理后向她汇报。
不多时,杨宝琳面色有些凝重地进殿来,朝温瑜揖礼后道:“公主,以谏议大夫为首的朝臣上奏说陈国战事不休,军需开支巨大,户部拨款已十分艰难,今年秋收后的粮食,拨与西境大军后,已没法再往梁地送欠下的那一百五十万石粮,望您恩准,明年收成后再补送这批粮食。”
温瑜还未开口,但昭白和铜雀面上已齐齐见了愠色。
昭白喝道:“荒谬!姜家倒台后,查抄出的一众党羽贪墨钱财早补上了国库的亏空,公主修订律法让陈国同咱们大梁和周边各小国互通商贸后,这半年里陈国进项也颇多,户部何来的拨款艰难?民间役税一减,春耕时百姓大开荒地,今年雨水又好,无旱涝灾害,乃是罕见的丰年,他们哪来的脸说凑不出这批粮来?还是说,满朝竟无一人知晓一亩良田能产出多少粟米来?”
杨宝琳垂眼道:“谏议大夫等人拿了历年各府能征收上来的税粮做预估,还说公主春耕时方才颁布政令减免役税,若是从民间强征这批军粮,怕是有损公主在百姓心中的威严。”
昭白当即明白了其中利害,面上愠色更甚,温瑜却只再平静不过地道了声:“本宫知晓了,宝琳表姊先回去吧。”
杨宝琳浅一福身退了下去。
温瑜搭着铜雀的手起身,铜雀小心搀扶着温瑜,却仍是忍不住气愤道:“公主,陈国朝臣们这是想赖掉还欠咱们的那一百五十万石军粮?要不派遣巡使往各府盯着去,看他们能在税粮上做什么手脚!”
三百万石粮草做嫁妆,是当初姜太后做主替陈王应下的。
但因去年陈国拿不出这般多粮草,只送往了陈地一百五十万石,允诺剩下的一百五十万石今年补上。
岂料到了这秋收之际,却来了这么一出。
主仆三人已步出内殿,温瑜伸手拢过庭院中禾杆都被压弯些许的稻穗,说:“真正的民田民地能有多少?御史台能让这折子递上来,就代表这关乎朝中大半臣子的利益。”
铜雀有些不解。
昭白从前在王府,知晓长廉王父子曾经为民请命时,查出的这各府征收税粮的门道,她忍着对官场上那群人的嫌恶解释道:“绝大多数田地,都是那些世家大族的,纵然没在他们自己名下,由当地乡绅们侵占了,也要给他
们孝敬钱。一亩良田能产两石粟米,当地乡绅虚报只有一石,县衙记录在册的也是一石,寻常百姓再由乡绅和官府施压,也声称是只产了一石粮,巡使去了各州府巡查,又能查出什么?(budu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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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姜家独大时,便已贪墨成风。
朝中官员除却那些个真正身正清流的,没几个手脚干净,不过是贪多贪少的问题。
但要把这群人全都革职任免,在这内忧外患之际,无异于是抽干浑身血液根治顽疾,结果只会是顽疾还未治好,人便已先丢了性命。
是以温瑜只能徐徐图之,一步步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引进寒门子弟,分解这些世家手上的权势。
铜雀恼完,不禁有些气馁地看向温瑜:“公主,那咱们怎办?改到明年再要那一百五十万石军粮吗?”
那张层层铺就下去收刮民脂民膏的网,要想连根拔起,绝非易事。
温瑜这一年里已动了朝廷上太多人的利益,她又临盆在即,要是再大刀阔斧整顿,当下只怕不是合适时机。
温瑜一点点捻开金黄的谷壳,望着掌心莹白的稻米,眸色温凉:“是有人在试探本宫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