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昼夜温差很大。
白天的湛川已经开始闷热,柏油路被太阳晒得发亮,空气里浮着草木和尾气混合的味道;可一到夜里,风从江面吹上来,又会把温度一点点拉低,带着尚未散尽的春寒。
大学路的中段栽种着两排樱花树。花期将尽,粉色的花瓣被夜风卷起,在路灯下投出轻微晃动的影子,像一场迟来的冬雪。
路灯一盏一盏从挡风玻璃上方掠过,光影在车厢里明暗交替,把两张轮廓相似的侧脸映得忽近忽远、晦暗不明。
邱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修长而白净。
邱易靠在副驾驶座椅里,窗外的花影一闪而过,映进她的眼底,又很快消失。
这种安静并不舒服。
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邱易打开了车窗,夜风吹进来。
“小心着凉。”他转头看她。
“好。”
却没有关窗,只把风口调小了一点。夜风贴着皮肤吹过,反倒让她清醒。
红灯还在跳秒数。
邱然重新把视线移回前方,像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那个程然,我觉得他并不怎么样。”
语气很平,没有情绪起伏。
邱易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哪里不怎么样?”
邱然沉默了半秒,方向盘在他手里稳稳地转过一个小弯。
“不太聪明,”他说,“我指的不是学习成绩,是做事的判断力。”
邱易盯着他看,似乎是有点恼了:
“这么说也太刻薄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
夜色很浅,城市还没有完全入睡,近处是断断续续的车声、偶尔掠过的电动车灯,还有不知从哪家阳台飘出来的音乐声,被风吹得模糊不清。
邱然没有接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笑了一声。
“行,我管太多了。”
邱易靠回座椅,心里的那点恼意却没有跟着散。她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刚才那几句争辩上了,脑子里反复浮现的,是饭桌上邱然抬眼看她的那个眼神。
太短了。
可正因为短,那点没来得及藏好的情绪才显得格外清晰,以至于让她觉得那点酸味不是她的错觉。
她不仅草木皆兵,而且缺乏勇气。
车子驶进小区地下停车场,灯光骤然变暗,又被感应灯一盏盏点亮。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在封闭空间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楚。
邱然把车停好,但没有立刻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