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绿有此一功,也算洗尽与谢恂的瓜葛,堂堂正正回来了。
自从宫里出来,千钟就正式着手皇城探事司改建的一应事务,衙署初开,里里外外都是一堆琐事,忙碌之外,还要拨出时间学文习武,总是从天不亮一直忙到大天黑。
那解毒的药服过之后,还要慢慢养段日子,庄和初原就重伤未愈,千钟不欲拿闲杂事扰他,每每入夜回来,想过去春和斋见见他时,又总听说他早已经睡下了,睡前还总不忘差人送来些滋补的汤汤水水,嘱咐她身边人待她回来拿给她喝。
是以一连几日下来,一面也没与他见着,千钟也没觉出有什么古怪。
直到有一日,千钟白日里拿了公务上的事去问庄和初,他与她说着说着,忽然咳出一口血,面无人色地栽倒下去,三青才不得不与她说了实话。
那解毒的药因为原就毒性剧烈,服过后一段日子内不能再用其他药,以防冲克伤身,谁知一停了这段日子来勉强支撑他维持如常的那些药,便病来如山倒,近两日几乎是食不下咽,卧床不起,只因为她来,才强打精神起了身。
也不是庄和初不惜命,只是千钟刚刚站上风口浪尖,多少眼睛盯着她,他帮不上手已是惭愧万分,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点事给她多添烦扰。
不过就是调养,就算玄同道长来,也不过就是那几样法子,横竖死不了人的事,熬过这阵子也就是了。
很快,庄和初就后悔了。
因为千钟着人以最快的脚程把玄同道长请了来。
玄同道长一来,就说庄和初近旁不许留人,连三青三绿一同撵出房去,他独自对着庄和初施针之余,想起来就骂一顿,想起来又骂一顿。
三青委实不敢靠近分毫,倒是三绿,仗着耳朵听不见,多少大摇大摆一些,被玄同道长逮着好一顿教训,还发誓有生之年定要寻得法子医好他这耳朵,专门骂给他听。
千钟直待这春和斋里里外外被玄同道长整治了三天,才过来看庄和初。
“我知道错了。”
不待千钟说什么,那被从里到外好好修理过一通的人就有气无力地捉着她的手,忙不迭地用最直白朴素的言辞认了错,“以后再不敢了,就饶我这一回吧。”
人瞧着委屈得要命,气色却眼见着好了许多,千钟这才向玄同道长好好说了情,结束了这主仆三人连呼吸都要挨骂的苦日子。
梅重九那一身伤半虚半实,恢复得很快,养得差不多时,就下了一个决定。
他向千钟借了笔银子,将秋月春风楼整个盘了下来,发还里面所有女子的卖身契,重新规整一番,改了一处专门听书听曲的茶楼,与她们重定了雇请的关系。
他重新登台说书,同时收徒授艺,既为着报答这里面女子们的救护之恩,也为皇城里更多迫于生计的女子引一条更稳妥更安全的活路。
庄和初也不得不拾起笔来,硬着头皮为他续那原就没计划在这辈子写完的故事。
秦令宜听闻此事,找上梅重九,添了一大笔钱,只道是为日后的茶点先结个账。
这事上,千钟几乎是与梅重九想到了一处,就在梅重九重建秋月春风楼时,千钟也在庄和初先前送给她的那块风水宝地上起了一处善堂。
善堂不只是施舍衣食,也利用皇城探事司的方便查清这些人的来处,为他们定户籍,然后按各人的资质给他们分派到合适的活上,让他们能自己挣个温饱。
若遇着无家可归的年幼女子,便是无论她们自己愿与不愿,一律留在善堂里,统一安排照料与教导,直至可以自力更生。
善堂记在皇城探事司的产业里,为着方便,这善堂里的事,一应就交给银柳主持了。
桃花初绽,杏花纷纷如雪的时候,宁王府的那场风波才算终于有了定断。
裕王一败,都不必费力去挖,昔日一众追随者为着保命,争前恐后地把弹劾折子往御前递,单是能查实无误的罪状,已足够处死他八百回了。
到底还是由晋国公出面,慎重权衡其中牵连,议定了几桩主罪,昭告天下,赐了一杯毒酒,多少全了天家颜面。
萧廷俊如浑浑噩噩经历大梦一场,一朝惊醒,悔愧难当,这一回没有任何人提点,他自己拿了主意,奏请永不再享天家俸禄,离开皇城,四方游学,自食其力,寻一条自己的路。
那也不知究竟是不是他父皇的人对着他的奏请沉默良久,到底还是准了。
离京之前他去见庄和初,想要回此前被他撕碎的那份书单,庄和初却笑笑说,他现在已不需要那些了,他如今心里的困惑,已无法在那些书中找到答案,只管往前走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