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件挺括的白衬衫,系着与西装同色系的领带,打了一个标准的温莎结,配上圆寸脑袋和壮硕的身形,那股子惯常的疏懒气息被收敛得干净,然而脸上惯有的那点疏懒笑意还在,目光扫过长桌,在韩远征脸上停了停,微微点头。
而跟在他身后半步,一同走出的女子,让原本低语的厅堂,霎时间静了一静。
罗婵和陈佳佳几乎同时抬起了眼。
一袭珍珠白色的丝质长裙,款式极简,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靠精湛的剪裁与优质面料本身的光泽,便勾勒出流畅优美的身形线条。
长发乌黑如缎,在脑后松松绾了一个低髻,几缕碎发随意垂在颈边,衬得那段脖颈愈发修长白皙。脸上妆容很淡,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几乎只见好气色的润泽与眉眼唇颊天然的姣好轮廓,肤色是久居室内养出的、宛如细瓷般的白皙。
一双眸子,沉静明澈,像蓄着两泓深秋的潭水,目光扫过席间众人时,既不刻意逡巡,也无半分闪躲,坦然、平和,带着一种久经场面的、不着痕迹的了然与距离感。
仿佛她并非步入一个陌生的宴会,而是在巡视自家客厅。
行走间,裙摆几乎纹丝不动,只有丝缎随着步伐流淌出细微的光泽变化。那是一种无需珠宝华服堆砌、已然深入骨髓的端稳气度,与这间老派餐厅的格调生出一种时空交错的韵致。
没有过多的珠宝点缀,只在耳垂上戴了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以及左手无名指上一颗让人过目不忘的鸽血红。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李乐先开了口,声音带着惯常的笑意,冲淡了因他们出现而骤然凝滞的空气,“刚在后头厨房,跟主厨多交代了几句。咱们这儿有几位口味清淡,有位茹素,还有一位对某种坚果过敏,得让人家心里有个数,免得等会儿上来不合胃口,让各位挑理儿。”
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提醒厨师少放一把盐,多放一点油。
可在座稍通世事的人都明白,能让LeGavroche这等餐厅的主厨在营业时间特意听取客人要求、临时调整既定菜单,这份“交代”本身,恐怕比菜单上的任何一道菜都更费周章。
而他说话时,大小姐就安静地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无可挑剔的礼节性微笑,目光平和地掠过桌边每一张或惊愕、或探究、或恍然的脸。
站姿随意,却自然流露出一种经过严格礼仪训练后的挺拔与优雅。
紧接着,李乐测过身,脸上笑容扩大了些,那笑容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得意与炫耀,与平日里的散漫大相径庭。
“还有,借着今天这顿饭,正好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李富贞,我媳妇儿,家里的。。。。。嗯,一把手领导。”最后两个字,他咬得略重,带着亲昵的调侃,目光与大小姐微微一碰,大小姐唇角亦极轻地弯了一下,似嗔非嗔,眼波流转间,方才那份端稳里,便渗出一丝鲜活的、属于“李乐妻子”的生动气息来。
“今天这顿饭,其实是我家领导做东,”李乐继续道,带着一种“我家有主,我做不了主”的理直气壮,“我呢,就是跟着狐假虎威,大家给面子,能来,我们俩都特别高兴。”
话音落下,席间一片寂静。并非冷场,而是一种信息过载后的短暂凝滞。
“李富贞”这个名字,连同请柬上并排的“李乐”,方才那份恰到好处的伴手礼,罗婵与庄欣怡手中那显然经过精心挑选的首饰,韩远征与罗耀辉掌中那最新款的三松手机。。。。。无数的细节,此刻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骤然串起,噼啪作响,在每个人心头炸开一片雪亮的电光。
纵然并非人人时刻关注南高丽财经动态或者八卦新闻,但对于这个年龄段、身处海外、尤其多少涉足商科或相关圈子的年轻人来说,“三松大小姐”的种种传闻,即便只是浮光掠影的碎片,也绝非陌生。
只是那些传闻对于现在这他们,太过遥远,像财经版面上模糊的配图,与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挽着李乐手臂的、气质出群的女子,一时间难以严丝合缝地重叠。
陈佳佳微微张开了嘴,看看李富贞,又看看李乐,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懵然。她想起自己刚才那句“是要显形了?”的玩笑,此刻竟有种一语成谶的恍惚。
罗耀辉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先前对李乐那点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此刻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荒诞的愕然。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放在桌边的礼品袋,深蓝色的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三松。。。。。早该想到,原来如此。那点因礼物而生的、对李乐“心思周到”的评估,瞬间被抬升到另一个维度。这已不是“周到”,而是某种圈层视野碾压式的、习以为常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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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远征只觉得心跳在短暂的停滞后,骤然擂鼓般响起来。
不是惊喜,而是一种混合着恍然、以及更深重压力的木讷。
安德鲁的游刃有余,LeGavroche的包场,FSA听证会那若有若无的转机。。。。此前所有觉得突兀又隐约串联的线索,此刻终于找到了那个最初、也是最关键的锚点。
原来自己这群人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基金危机,在有的人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点小麻烦”,值得,或者说,只需要“一顿饭”的工夫来“稳定人心”。这种认知让他耳朵有发凉。
对了,还有身边这个笑嘻嘻的,摆弄着手机的小雅各布,那个瓦伦堡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