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咂摸着唇齿间的余味,感慨道:“仅得其二三成火候,便令人唇齿一新,却不知吴掌柜亲手所烹,又该是何等滋味!”
忽然想到本月廿三便是冬至,距今仅二十余日,总算能亲至吴记一探究竟。
一念及此,越发迫不及待,恨不得明日便出宫。
然而事情却未如他预料的那般顺遂。
冬至郊祀大礼,三年一度,仪轨繁缛,往往须提前月余筹备。
此事本无须赵祯费心,自有礼部操办。
但因此番要绕道往吴记一探,有违常例,是以翌日一早,他特命张茂则传口谕于礼部,将此事添入郊祀归程。
张茂则略显迟疑,他深知此举不合旧制,必会招致朝臣物议。
本欲劝阻,又念及官家素来克己,难得提一次要求,且只是如此微不足道的要求,他身为近侍,岂可推三阻四?定当竭力办成才是。
“奴婢领旨。”
遂躬身告退。
实际上,上个月,欧阳修得知官家有此打算后,便已告知富相公、文相公等同道,只因官家尚未正式提出,故而朝臣也不曾主动声张,但劝谏的札子是早便拟好了的。
欧阳修知道官家这回是铁了心,自己未必劝阻得了。但此举毕竟不合旧制,规矩不可轻废,此事虽小,此风却不可长,须力谏以示纲常。
待张茂则传谕礼部归来,数道劝谏札子已呈至赵祯案前。
他粗略览之,无非陈说三弊:
其一,有违典制:郊祀归途,御驾当直返大内,以示诚敬。轻车简从,私访市井,乃明君所不取,亦开后世怠慢祀典之端。
其二,安危堪虞:吴记店处陋巷,屋宇逼仄,人烟稠杂。扈跸艰难,倘有宵小惊驾,虽万死莫赎!
其三,有损圣德:天子垂拱而治,行止皆为天下表率。圣躬亲临坊间市肆,非但自降威仪,更恐生奢靡攀附之风,摇荡人心。
末了道:“望陛下以社稷苍生为念,切莫率性而为。”
赵祯阅罢,轻哼一声,提朱笔疾批:
其一:郊祀大典,一律依旧章操办。朕于归途中顺路视察民情,略作盘桓,何伤典制?
其二:尔等既知吴记店小,尚常携老带幼,亲至其店,何以不惧彼处危乎?朕轻车简从,不扰民,不张皇,护卫之责,尔等自当慎密周至,何来推诿!
其三:朕视万民如子。父观子业,察其辛劳,恤其生计,何损圣德?正显亲民之仁!
末了,笔走龙蛇,批示道:“朕偏要率性这一回!朕意已决,勿复多言!”
写罢搁笔,赵祯不禁长出一口浊气。
当了三十余年官家,以前吃个螃蟹要被太后管着,如今不过是想去吴记一探,又要被这群老臣说三道四,有完没完!
难得任性一回,真个畅快!
他唤来张茂则,吩咐道:“将这份札子送至中书省、翰林院和御史台,我倒要看看,谁还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