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旻撇了一眼大小姐昏迷不醒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小跑着吩咐人备车去请大夫。
吴道时抱着吴灼,径直走向她的闺房。丫鬟小翠早已闻讯赶来,手脚麻利地铺好床褥,点亮灯盏。
闺房内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和少女房间特有的馨香,与灵堂的死亡气息截然不同。吴道时将吴灼轻轻放在床上,小翠连忙替她除去沉重的孝服,盖上厚厚的锦被。
即使在被褥中,吴灼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牙关紧咬,脸色潮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她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眉头紧蹙,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偶尔会发出模糊的呓语。
“爹……别去……冷……”
“哥……小心……他们……”
断断续续的词语,夹杂着压抑的哭泣般的抽噎,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守在床边的吴道时的心。他坐在床前的椅子上,身体挺直,目光紧紧锁在她痛苦的面容上。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渗出的、滚烫的泪珠,那动作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程老先生很快被请来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是吴家的故交,看到吴家的情形,也是连连叹息。他仔细地为吴灼诊脉,观舌苔,又询问了发病经过。
“大小姐这是急痛攻心,邪寒入体,加上连日劳累,悲伤过度,导致心火亢盛,外邪内陷,引发了急症高热。”程老先生面色凝重,一边开着方子一边对吴道时说,“此症来势汹汹,若不能及时退热,恐会伤及心脉,甚是凶险。老夫先开一剂猛药,力求先退其热,再固其本。今夜尤为关键,需有人寸步不离,密切观察。”
吴道时沉声道:“有劳程老。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让人立刻去配。”
程老先生写下药方,又叮嘱了煎药的火候和服用的方法,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药很快配了回来。小翠在小厨房里守着药罐,按医嘱,文火慢煎。浓重苦涩的药味渐渐弥漫开来,飘进闺房,与原本的馨香混合,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安的气息。
煎好后,小翠小心翼翼地端着温热的药碗进来。吴道时接过药碗,用瓷勺轻轻搅动碗中深褐的药汁,试图散去一些烫意。随后,他舀起一勺,俯身,试图将药汁喂入吴灼口中。然而,吴灼牙关紧咬,唇齿纹丝不动,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悉数流下,染湿了素锦的枕巾。
吴道时眉头微蹙,放下药勺,沉声道:“小翠,扶起小姐。”
小翠连忙上前,用尽力气,小心翼翼地托着吴灼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吴道时再次尝试,一手轻轻捏住吴灼的两颊,试图迫使她牙关开启一丝缝隙。但即使是处于昏迷,吴灼的身体依然呈现出强烈的抗拒,药汁再次被阻挡在外,更多的药液泼洒出来,在她胸前的锦被上留下深色的污渍。
“大少爷……这……喂不进去啊……”小翠看着毫无起色的主人,声音带上了哭腔。
他没有再尝试,只是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吴道时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墙壁上,拉得很长,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吴道时凝视着妹妹苍白而倔强的脸庞,“小翠,你先出去。”
小翠迅疾点头,退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兄妹二人。烛火跳动,将吴道时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他放下药碗,重新坐回床边。他凝视着妹妹片刻,然后端起药碗,自己先喝了一小口。苦涩的药汁在他口中蔓延,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然后,他俯下身,靠近床边。这个动作使得他与吴灼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感受到她呼出的灼热气息拂过自己的下颌。一股混合着药味、少女体香和病中虚弱气息的暖流扑面而来,让他呼吸微微一窒。某种陌生的、属于男性本能的警觉在体内极细微地躁动了一下,但立刻被他用更强的意志力狠狠碾碎、压制。此刻,他仅仅是她的兄长,一个只想救她性命的人。
他伸出左手,用手掌外侧和腕部,极其小心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稳定,轻轻托起吴灼的后颈,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控制着不至于弄疼她,轻轻捏开了她紧咬的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