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下。吴道时的目光越过院墙,望向南方——那里是南京的方向,也是他真正效忠的方向。
次日下午,六国饭店。
竹字号包间内,茶香袅袅。渡边一郎身着便装,见吴道时进来,立即起身相迎,态度谦和有礼,全无平日日本军官的傲慢。
吴处长肯赏光,荣幸之至。渡边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亲自为吴道时斟茶。
寒暄过后,渡边切入正题:近日华北局势动荡,各方势力角逐,实在令人忧心。吴处长年轻有为,深得令尊真传,在北平可谓举足轻重。
吴道时轻抿一口茶,不动声色:渡边先生过誉了。吴某不过是尽忠职守,维护地方治安而已。
正是这份'尽忠职守',才更显可贵。渡边意味深长地笑道,如今华北群龙无首,正需要吴处长这样既有威望又有能力的青年才俊出来主持大局。
说着,他推过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盒内是一把做工精美的勃朗宁手枪,枪身镀金,握把上镶嵌着珍珠贝母,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更特别的是,枪柄上刻着大展宏图四个汉字。
好枪。吴道时拿起手枪,熟练地把玩一番,又放回盒中,只是太过华丽,不适合实战。
渡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吴处长果然是行家。不过,这枪的意义不在实用,而在象征。他压低声音,只要吴处长愿意'合作',这样的'象征'还会源源不断。
吴道时微微一笑,将木盒推回:礼太重,吴某受之有愧。况且,家父常教导,'无功不受禄'。
渡边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如常:吴处长误会了。这并非'贿赂',而是对'合作者'的一点支持。想必吴处长也清楚,南京方面对北方将领素来猜忌,蒋委员长更是。。。心胸狭窄之人。
他仔细观察着吴道时的表情,继续道:而日本帝国不同,我们欣赏有能力的合作伙伴。只要吴处长在'华北自治'一事上行个方便,日后华北警备司令一职,非君莫属。
吴道时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中的冷光。渡边的话术十分高明,既点出了南京政府对他的猜忌,又许以高官厚禄,可谓软硬兼施。
渡边先生此言差矣。吴道时放下茶杯,神色从容,华北是中国的华北,何来'自治'之说?至于警备司令一职,自有中央任命,吴某不敢僭越。
渡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吴处长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日本帝国在华北的势力,已经不是南京政府能够抗衡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渡边先生,吴道时打断他,语气依然平和,中国有句古话:'强龙不压地头蛇'。日本帝国固然强大,但华北终究是华北人的华北。有些事情,急不得。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直接拒绝,也没有承诺什么,却暗含警告。渡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军统处长。他原以为吴道时年纪轻轻,会比其父更容易拉拢,没想到此人如此难缠。
看来吴处长还需要时间考虑。渡边最终让步,不过时间不等人,华北的局势瞬息万变。希望下次见面时,我们能达成共识。
但愿如此。吴道时起身告辞,礼节周全。
走出六国饭店,坐进汽车后座,吴道时的脸色才沉了下来。陈旻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表情,轻声问:处长,谈得如何?
意料之中。吴道时揉了揉太阳穴,日本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想利用我打开华北的缺口。
那您的意思是。。。
吴道时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目光深邃:豆腐要切,但不能按照他们的刀法。通知南京,'渔夫开始下饵了'。
当晚,吴公馆书房。
吴道时独自站在华北地图前,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划出复杂的标记。日本人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而南京方面的指示却暧昧不明——既要他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又不能真正与日本人合作。
这是一场走钢丝的游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