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不是她一个女子能周旋的,那些贪蠹联手抗衡,谁也不能撼动,这是大庸多年积弊,不是一日形成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连皇上都被此制衡,不说别人,就是当朝首辅高赟,咱们也是查到不少猫腻,可有什么用呢?眼看着两朝老臣,配享太庙,谁能去撼动门生遍地的首辅大人?你也劝劝她,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迟早要出事……”
明轩扭头就走,明显不想继续听。
周密气急败坏,差点跳脚,“你干什么?你给我回来,我说不能给就是不能给,明轩,你这个混小子,老子真是看错你了……”
明轩忽然站定,隔着长廊,在芬芳的紫藤花香气中,与周密遥遥相望,目光一如当年坚毅。
他道:“若她就是这个突破口呢?当今皇上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从来不信任人,但她做到了,甚至成了从五品御前女书令,领了皇命要做大事,周密,我们已经深陷朝堂,走不出礼义廉耻、亲朋故旧,但我们没办法撼动的事儿,她可以斡旋抗衡,周密,咱们当初说过各自的理想,为官是要干什么?你忘了吗?”
周密看着明轩大步流星的背影,又气又怒,但气过之后,又苦笑起来。
他怎会忘记那些长存的理想和心中的火焰?
望着万里无云的天,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朝堂的天,什么时候能亮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白日里热烘烘的气终于散尽,晚风轻拂,穿堂而过,伴着蛙鸣声声,夏日清凉的夜终于舒适地到来。
赵长宁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靠近,一阵阵凉风袭来,她以为是云生,可一睁眼,却发现是明轩,手上的扇子正轻轻挥动。
“明大人?”她顿时清醒了许多,露出一张苍白细弱的脸,乌发如云泼散,眸光模糊,水汪汪的一片银色,衬得一张清丽的脸如山中吸血的精魅。
明轩隔着帐子按她的肩,不让她动,看她骨瘦如柴,手上好些个蚊子包,热的满头汗。
他叹了口气,“你别怪云生,是我非要来的,这浙江不比玉京,蚊虫鼠蚁极多,睡不好,这病就更难好了。”
赵长宁无力的往桌上看。
明轩立刻明白,端来茶壶,喂她喝了两碗水。
“你别担心,若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好养身子,好吗?”
赵长宁心底松了口气,虚弱点头,没几下果真睡着了。
“……哥哥……”
明轩听她嘟囔着翻身,便小声问,“你说什么?”
但赵长宁又睡着了,很安静,也不动。
他就这么看着罩纱灯下恬静柔美的脸,挪不开眼,她聪慧机敏,坚定不移,却又滑不留手,极难捉摸。
见她的第一面便感觉到了。
他不由抿唇笑了起来,手上的扇子没有停下来过。
这一夜,赵长宁睡的极好。
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透过槅窗能瞧见又是艳阳天,屋中已经有些热。
鼻尖泛着艾草的香气,大概是在熏蚊蝇,之前驿丞还嘴硬说不烧。
赵长宁扶着床柱起身,推开窗,便看到院子里正冒着袅袅青烟,艾草堆上压了些土,烟气不停地往上冒。
明轩身着短打,一手执扇一手端着茶碗,看着别说什么探花郎的风姿了,真真一点读书人的风姿也无。
他一抬头,正好看到披着如缎乌发,一身白色中衣的赵长宁,枇杷树亭亭如盖,碧绿枝叶伸展到窗前,窗中美人如画,他努力挪开了目光。
“莫要吹风。”明轩觉得这驿馆人多眼杂,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将赵长宁拉了回去,“你才好些,更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