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不就是因为在报纸上撒谎,结果差点露馅儿吗?
于是他赶紧从危险地带撤退,把话题往外推:“唉,其实我们记者这点消息源也算不上什么。倒是您,先生,您可是外交官,这行当那可比我们厉害多了!我听说外交官也有线人网络,是不是?在巴黎的沙龙里,在维也纳的酒会上,在宫廷的走廊里……到处都有能通风报信的耳朵。我读过不少退休外交官写的游记和回忆录,里面说外交人员总要在舞会、沙龙和宴会之间周旋,说一句话要能表达三重含义,听一句话得猜测背后的三层动机。这些都是真的吗?”
亚瑟看着眼前这位刚发了一笔小财的一便士记者,不知是他的那份认真,还是他那副夸大其词的表情让亚瑟觉得好笑。
“真假参半吧。”他微微一笑,抬手托着下巴道:“虽然实际情况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但确实,很多时候,我们是靠私人关系拿到外交情报的。”
“真的?!”刘易斯忍不住打断。
“真的。”亚瑟笑着回忆起前几年喝着酒就把工作干了的“美好岁月”:“你说的那些聚会、沙龙、宴席,确实是外交官必须去的。在外交这个行当,埋头苦干反而难出成果,反倒是‘游戏人生’的家伙很容易拿出成就。在大部分情况下,你挖空心思拼凑出的情报,反倒还不如几位伯爵夫人醉酒后不小心说漏的一句话。”
刘易斯听得着迷,甚至忘了手里的酒杯:“那……那您之前的工作,是不是也像这些书里写的那样?总是要小心翼翼、左右逢源?”
亚瑟的笑意淡淡的,有几分调侃,也有几分自嘲:“左右逢源谈不上,多数时候是勉强周旋。你想啊!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可不是一个人与一个人之间的交往,而是一群人与一群人之间的交往。这么多人,都有着各自的脾气、个行、误会、偏见、贪欲……外交官的工作听起来很高尚,但一个再好的外交官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满意,他无非只是确保所有人不至于不满意到掀桌子。但一个坏的外交官嘛,他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刘易斯忍不住追问道:“他能做什么?”
亚瑟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打趣道:“一个坏记者最多也就是挨上两万个读者的骂,而一个坏的外交官,可以害得边境上忽然多驻扎了两万兵马。”
刘易斯放声大笑:“我的上帝啊!那这确实比干记者危险多了!”
亚瑟见刘易斯笑得开心,便顺势举起酒杯,轻轻一碰:“所以呀,我倒真得向您多学学,尤其是该向您学学如何维护人脉。”
“向……向我学习?”刘易斯差点呛住。
一个外交官向他,向大卫·刘易斯先生,学习社交手段?
这话要是传回舰队街,估计能把那些一便士同行笑得从凳子上摔下来。
“我……我都是和码头装卸工、马车夫、洗衣妇之类的人打交道。”刘易斯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哪里懂什么上流社会那一套……”
“怎么会呢?”亚瑟像是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谬论似的:“不论是什么社会,终归是和人打交道,学会了如何和普通人说话,自然就能站到更高的舞台上。我当年也是这样起家的,先在东区的人堆里混了好几年,和他们喝酒、斗嘴、吵架、讨价还价……久而久之的,很多事情我也就慢慢学会了。”
“东区?”刘易斯心里咯噔一下。
他脸上强撑着笑容,心里却警铃大作。
能在东区混过很长时间,而且还混出头的家伙,通常都不是一般角色。
不过……
看他这个穿戴、谈吐,而且后面又能进入外交部工作,他的家世应该不错,他嘴上的“在东区混过”应该不是真在那里的烂泥塘里打过滚。
同样混东区,爱尔兰劳工是干苦力、吃土豆,贵族子弟则百分百是挂了职务的。
他肯定在东区担任过什么职务……
而东区说得上体面,能够被权贵子弟看中的,除了米德塞克斯郡的季审法院,就是陶尔哈姆莱茨的治安法庭了……
季审法院法官们的优厚待遇在英国人尽皆知,而自从1829年苏格兰场设立后,从前不受重视的治安法官待遇也水涨船高。
根据1835年议会披露的报告,弓街首席治安法官年薪已经上跳至1200镑,伦敦其余治安法庭的治安法官年薪也普遍来到了800镑以上,而治安法官的年薪普涨也带动了治安法庭其余人员的待遇上涨。
治安法庭财务官年薪上看500镑。
治安法庭首席书记官起薪250镑,逐年递增10英镑直至450镑封顶。
第二书记官,起薪180镑,每年递增8英镑至300镑封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