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少时便十分聪明。
张漠那时候武功就很不错了,却一直到出城二里地,才发现跟踪在后面的弟弟。
张文澜抱着包袱,不哭不笑不哀求,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去。张漠犹豫一二,便想,若是弟弟能在这一趟旅途中将身体锻炼得好起来,似乎也不错。
三人就这样上路。
然而,张文澜接下来三天两头的状况,让两个兄长茫然又抓狂。张文澜时不时发烧,时不时拉肚子,时不时受伤。
教他武功吧,他能被剑戳到。
教他躲避吧,路边的凶马,也能吓得他晕倒。
他骑不了马,腿根磨一日,次日便起不来身。
他吃不了外面的饭菜,油水不讲究一些,他便能因此病倒。
而这也不是张文澜的错。
张漠带他去过医馆,大夫们的说法大差不离,都是说张文澜天生体弱娇贵。小郎君一辈子在家里养着就是,何必受风餐露宿的罪?
张文澜的一腔大侠梦,在这趟旅途中,认清现实,彻底破碎。
他好像成为了累赘。
他成为了绊住张漠的那根风筝线。
因为他在线的这一头,张漠被迫绑住,再也飞不高了。
张文澜沉默许多日,一日日消沉下来后,给他们留了一封信,说自己无法适应外面的生活,自己还是回家吧。
在他后来与姚宝樱去汴京前,那是张文澜唯一的一次出远门。
他回去家中的那夜,哪怕有张漠的信件,云州张家也无人为他开门。他本在门前等候,他听到了歌声。
那是他娘的歌声。
张文澜顺着歌声寻人,在家宅的后门处,看到了坐在墙头、靠着花树的他娘。
依然是那样倾国倾城的相貌,那样柔顺的眉眼,那样诡谲的眼波——
玉霜夫人。
玉霜夫人一手支颌:“想逃离这一切,跟着你哥哥远走高飞?要我是你,缠也缠死阿漠。阿澜,你还是心太软,竟然回家了。阿漠并不完全清楚你整日面对的是什么,可你自己难道不清楚?”
玉霜夫人弯眸:“你呀,还是太小,太善良了。”
她疑惑:“善良有什么用?是要被人欺负的。你看你爹的妾室欺负我……呜呜呜,我好可怜。”
她早已不是少女之龄,可她声色艳丽风流秀曼,当梢而坐时,宛如苍山清雪。
在云州,在大家族,她就是一个异类。张文澜想,也许正是这种“轻浮”,让他爹迷恋他娘,可同样是这种“轻浮”,让他娘无法成为正常的当家主母。
丈夫竟敢娶妻纳妾,这让她痛恨。她的恨意带着疯癫,朝向所有人。这座家宅,便再也无法安宁。
玉霜夫人从墙头跳下,走向自己的幼子。
她垂下脸来,冰凉的手指掐住张文澜的脸,细细端详他。大家都说少年的容貌完全继承她,可玉霜夫人自己却看不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