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陈远思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在等的人。
书房明亮的烛光映照在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年轻面庞上,陈远思看着叶倾怀身上黑色的披风和兜帽,道:“陛下不是身体不适卧病在床吗?可老臣瞧陛下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倒看不出半分病态。”
“不瞒阁老说,朕刚从庆县回来。”叶倾怀光明磊落地答道。
陈远思有一瞬的诧异,他没想到叶倾怀竟如此不遮不掩,与他连一句虚与委蛇的斡旋都没有,直接就将自己装病休朝的事情承认了下来,甚至连自己的行踪都无意隐瞒。
但他很快便稳住了心神,道:“老臣今日收到颍州传书,说陛下派了密使前往阵前宣旨,对叛党加官进爵,老臣还以为是有人冒死矫诏,没想到竟是陛下锦衣夜行,当真是陛下的旨意。”
“事急从权,还望阁老莫怪朕行事莽撞。”说完,叶倾怀对着陈远思微微弯下了腰,垂眸以示歉意。
“陛下言重了。连加封从一品大员这样的大事陛下都不与内阁商议,足见内阁对陛下而言已是形同虚设,老臣这个内阁首辅在陛下眼中想必也只是一个碍事的古稀老人罢了,谈何责怪陛下呢?”
叶倾怀听出了他话中的阴阳怪气,却不以为忤,反而耐心解释道:“阁老莫气,不瞒阁老说,朕此次千里奔袭,有一半是为了阁老。”
陈远思下意识地将上身往后缩了缩,皱起了眉头,他看着叶倾怀,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也不敢轻易言语。
“朕此次加封陆宴尘,既不是为了与内阁置气,也不是为了保全庆县的叛党,而是为了一座煤炭。”
“煤炭?”陈远思不禁问出了声。
“从掖县往西北去两百里,西戎境内的邙山脚下,有一个地方叫水磨沟,朕得到可靠的消息,这个地方有大量的煤矿。朕封陆宴尘为镇西将军,就是为了让他把这块地方打下来。”
陈远思听完,一瞬不瞬地盯着叶倾怀的双眼,紧锁的眉头间满是质疑。
叶倾怀顿了一顿,说到了正题:“陈阁老,这座矿山若是拿了下来,还是要交给内阁——主要是工部和户部来打理的。”
陈远思眼中的疑虑瞬间便消散了。
工部和户部素来是开支最大的两个部门,而大景如今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由虞江辉一人兼任,虞江辉是陈远思的门生,可以说是陈远思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工部和户部这几年来一直是陈远思的钱袋子。叶倾怀直言要将这座煤矿交给工部和户部,等于是交给了陈远思。
这样来说,她此次加封陆宴尘远征西戎,陈远思当真是最大的受益者。
“陛下是如何得知这里有煤矿的?”陈远思问道。
叶倾怀没有立即回复他,而是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陈阁老以为,顾海望能被从北狄的主营中救出,又跋涉一千六百里路被送进朕的宫中,靠的只是陆宴尘的一腔血勇和几个御前侍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