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里混着碴子,沿脖颈流入,长衫贴在皮上,像黏着层冰。但不比从前冷。
姨娘的規矩,就是生儿育女。晚上伺候老爺,白天,就听婆子讲规矩、家法、妇德……
她从小就膽小。怕疼。怕苦。
最怕死。
他们都说,娇气的姑娘,这可不行,等你找个男人就好了、嫁人了就好了、等你生小孩了就好了……
等你忘了你叫崔明玉,只记得你是隋四姨娘,就好了。
逃到北方是明玉做过最膽大的决定,她想活。进隋府也是她自己选的,她想好好活、人上人的活。
所以最初那样疼,她都能忍,只要不会死。
婆子见她不开口,开始商议:老爷早有察覺,现下已在赶回的路上,会怎样处置这贱人?有先例,像当年那罪妇……闷死了……沉湖……
死。
四姨娘突然发出尖叫,婆子们当她犯了癔症,来堵她的嘴,竟然被撞开,她疯狂出声,连舌头被咬破都顾不得。
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
“我说。”四姨娘哭道:“我跟三夫人无关,他……”
婆子们眼珠子骤然发亮。
另一边,隋和光焚毁丝帕,立刻打算出走。膳厅外也有地道入口,钥匙压在水缸旁青砖下……不见了。
这处入口修的早,只有他和隋靖正知道,是谁收起的备用钥匙不用多想。
——隋靖正回来了。
隋和光立刻改道,去东院寻林三等人。
眼前场景叫他心中一悸。
院中尸体横陈,数来足有二十几人,隋靖正冷冷罵“吃里扒外”,哪还有什么病色——他本就是装病,叫下人监视府内。
白芍棠当年的事,让他疑心更重,几乎每次纳新人,都要故意出府试探一遭。
果真抓出来几条狐狸。
四姨娘攀坐老爷腿上,眼神空洞,却还在笑,身前不到半米,正对一具男尸,头缺了半个,是被子弹轰的。
枪握在她手中,蔻丹甲血红。
几个大汉拦住隋和光退路,领头的皮笑肉不笑,说:“三夫人,老爷有请。”
隋靖正竟没有登时发难。
甚至,算得上和颜悦色的,叫隋和光好生打扮,陪他参加一个宴会。
隋和光就这样,被丫头脱光了,洗干净,换衣裳,涂薄粉,还往后颈倒了半瓶香水,留了气味,再仔仔细细洗一遍,穿上新旗袍,开叉快到腿根。
百乐门霓虹灯牌映在车窗上。
左右枪管贴着隋和光大腿,下车,寒风往比旗袍里灌。进舞厅前又被搜身,粗粝的手滑过隋和光周身,指头若有似无往旗袍里钻,隋和光反拧住那人手腕,终于能进去,有人蹭过他耳垂,低罵了声“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