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里有香烛,有炭火。
戏院来傳话的下人在院外候着,隋和光正考虑要不要吞炭,废了嗓子,一劳永逸。
但似乎也没必要,半年来,他漸渐总结出阴差的某些规则——不让出府,不让泄露身份,也不让死。
于是。
隋和光,一个曾借戏曲催眠、对戏一窍不通的人,十分坦荡地去了戏院。
然而一直到他进包厢,也没有出现任何救兵。
隋靖正点了一出霸王别姬。
隋翊挂着捧场的笑,鼓了几下掌。
隋和光记得几句,也不怯场,开了嗓。第一个字出来,隋靖正便皱眉:“喉咙怎么回事?”
隋和光说这几日偶感风寒,但隋靖正说也算另一番趣味,让他继续。
第二句是什么,隋和光就不知道了。
他掩面低咳拖延时间,衣袍底下握着一把枪——昨夜有人敲响西院的门,但等隋和光出来,人却不见了。
只剩下这把袖珍的枪。
隋靖正很吃扮可怜这套,倒还没有立刻翻脸,隋翊撩下眼皮,似乎要说话。
不知有意无意,隋和光截住了他:“老爷既然发话,自然可以唱。只是……”
“只是什么?”隋靖正耐心问。
“戏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何况是要唱与贵人,不敢不郑重。”
“容我梳头勾脸,上了妆,扮上相,”隋和光语气拿捏好,低低道:“稍后便登台,只唱给您一人听,好不好?”
他在声色场中耳濡目染,说起这些和听时一样,心无波澜。由于眉目低敛,他没有注意隋翊。
也错过那瞬间的扭曲。
隋和光出府时故意耽误一阵,年后行人匆匆,路上一堵,现下再拖延半天,等戏院的人送来合适的戏服,时间早不知过去多久。
小厮上道,随戏服送来的还有几叠温热的点心。
隋靖正连吃两三块茯苓糕,隋翊一见,说,爹,也到饭点了。
隋靖正骂他饕餮,才吃完点心又要吃饭,隋翊笑眯眯的,被说一句,点一下头,瞧着真是父子情深。
隋翊笑完,蹬鼻子上脸:您那些湯汤水水的素斋我可吃不惯,这样,他看向四周仆从,想吃肉的和二爷走,管饱。
隋靖正在外总是宽容的,近日又春风得意,非但不恼火,还鬆口:“也叫玉霜一起,吃完饭送人回戏院,你再去逛。”
又说:“明天是你生辰,十八岁该好好过。不许玩太晚!”
隋和光就这样被安排给隋翊,去了一家西餐厅。
坐落于租界区,门面一扇雕花玻璃门,上方悬挂着铜制招牌,一进去,咖啡与烤面包的香、钢琴与梵阿林的曲调、刀叉碰瓷盘的脆响、水晶吊灯柔和光晕,扑面而来。
下人们呆不到几分钟,纷纷陪笑告辞。隋翊给了他们一些钱。
隋和光要跟着回府,半路被递来的皮质菜单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