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隋和光有动摇——如果就这样,在日光下海风里,过完这一生呢?
玉霜没游多久,因为远远望见,有人接近隋和光。
是他雇的護工,负责照顾一个活死人。医院离海滩不远,想必護工是先联系公馆、了解到主人行程,再赶过来的。
“一个好消息,”护工很兴奋,“老先生醒了!米歇尔医生说他脱离危险,不久就能出院……”
“辛苦。”玉霜换回衣服,边擦拭头发,边漫不经心截住护工的话。“按合同的薪资翻两番,三天内我会打给你。”
护工看他神色不对,找借口先告辞。
——隋靖正老辣狡猾,那天被隋翊掐住脖子,閉气假死。隋翊心神不定,见他没了呼吸,没有确认就离开。
玉霜竟然没有殺了隋靖正,还请了护工。
“我去的时候他颈上有掐痕,想必是靠閉气装死,保住一条命。”玉霜简单解释,径直问:“医院离这不远,陪我去看看‘父亲’?”
病床上的人不过五十,原本头发尽黑,现下白了大半。
隋靖正虚弱不堪,浑浊的眼珠倒映交叠的人影——玉霜与隋和光相偕进来,站在他病床边。
玉霜贴心地,帮隋靖正压好床单,告诉他这段时间的事:隋府葬礼,港口易人,兄弟失踪……
与床上快要病死的人相比,玉霜看起来更是风华正茂。
隋靖正手指抽搐,抓挠床单,像垂死的蜘蛛。玉霜将他的手扯起来,放回被子。
“小时候您讲究仪容,哪怕夏天,也教儿子要和衣而睡,”玉霜像天底下最孝顺的儿子,说:“我都还记着。”
隋靖正目眦欲裂。
“以后每周,我都带夫人看望您。”
*
走出医院,也没有回海边的兴致,玉霜带隋和光回公馆。一路无话。
进卧室。更衣。
玉霜自后朝前,手臂环过隋和光,边解他领口,边问:“没有想问的么。”
“你,”隋和光一顿,“怎么知道和衣而睡的规矩?”这是二十年前的规矩了。如今隋府人换过好几批,玉霜哪怕套话下人,也不该知道。
玉霜反倒面露疑惑。
他解开袖口,露出小臂内测一道疤,隋和光视线定在上方,凝固了般。这道疤,他身上也有,位置、形状别无二致。
玉霜点在上方,说:“八歲爬槐树摔的。”
隋和光八岁去逮上树的猫,摔一跤,留下半指长的痕迹。
玉霜看向自己的小腿,说:“十七岁,腿泡了一整夜雨水,到现在还怕冷。”
隋和光十七岁,白勺棠被关禁闭,他跪着求隋靖正,再去湖里捞隋翊,右腿从此落下畏寒的毛病。
玉霜点了点腰后方:“还有这里——二十一岁,李崇留的。”
他竟然对隋和光过去了如指掌。
最后,不管隋和光神色如何,玉霜一点眉心,说:“这脑子里都还记得,跟李崇一起训练、殺人、看海的所有。倒真是让我,”玉霜露出一抹奇诡的笑,“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