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铺子的钱是哪里来的?”祝昭早就想问了。
“崔世子给的。”
“什么?”祝昭一下子凝眉,走到了柜台前。
“你长嫂出自崔氏,虽说和魏国公府同宗已逾五服,但好歹是葭莩之亲,所以崔世子稍微帮衬了一些。”
探州可不是什么荒芜的地方,相反它是膏腴之地,想来当初陛下将祝家人流放到此地也是心有愧疚。
茶马互市,利重千金,在探州大街上购置一铺,所需要的资财当真是不便宜。
若崔协还是世子,这些钱祝昭是相信他能拿出来的。
可关键是崔协如今在潇州。
“长嫂以前可就与崔世子有过联系?”
“琬琬说是听说被我们被流放到探州二人才联系上的。”
祝昭
沉默了。
裴雅训拿起毛笔,蘸了蘸砚台里的墨汁,在宣纸上落字,低声开口:“该谢的我也谢完了,如今你既然赖在这里愿意听我说话,那我就再说道几句,你的性子就像野马,过激,攻击性太强,女子家柔顺为要,婉娩为德,如今中郎将是事事都顺着你,可色衰爱弛,日子长了谁能保准一直这样?”
“好了,我不想听。”祝昭礼貌地笑了笑。
“我也不乐意说。”裴雅训道,“只是现在你这副倔样倒是和我年轻的时候像,一般无二。那个时候我也是意气风发的,我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想读书就读书,想练剑就练剑,可后来呢?宠辱之道就是旦夕之事,君臣之际,不过俯仰之间,夫妻之伦,亦在温存转眼。古来明君爱柔顺之臣,良人悦婉顺之妇,这是天地常理,你若想要立身于世,就得磨灭自己的个性,还有,书读得差不多就行了,不必读那么多,女子无才便是德。”
“姨娘,你这话可太片面了。”祝昭嗤笑,“从来没有什么天地常理,你乐意这么做别带上我,我只恨我的攻击性还不够强。”
“又赖在这里不走,又不愿听我说。”裴姨娘冷哼一声。
祝昭静静地听着,方才那点被激起的情绪渐渐沉了下去,眼底涌上一层淡淡的无奈。
她望着裴雅训专注写字的侧脸,轻轻吁了口气:“我幼时不曾得过你片言训导,如今就更不需要你顾念,你和祝择现一样,都是一丘之貉,你们都怕我,你们都觉得是因为我才让你们遭受了苦难,将平生坎坷都归咎给我,我和你们说不清,我也不想和你说清,姨娘,你很可怜,你真的很可怜,你困守樊笼数十载,竟将枷锁视作常理,我不会和你走一样的路,我会走自己想走的那一条路。”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我看你是书读多了!脑子都给读坏了!”裴雅训被她气到了,把笔一拍,与她怒目圆睁。
“姨娘。”沉默了半晌,祝昭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
她抬眼看向在她面前怒目圆瞪的裴姨娘,微不可察地笑了笑,眼中无端地透着些许悲哀:“我就是书读太多了,所以我太知道自己是谁,太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她的悲哀不是给她自己的,她很清楚那是给现在的裴姨娘,以前的裴雅训。
“我一但开始清楚,就谁也不能束缚我。”说到此处,一滴泪不受控制地颤落下来,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心里实在过于难受,想要呐喊却连喊都喊不出来,只能任由声音被情绪哽住,越来越轻,可落在心头却越来越重,“就算你是我的母亲,那也不行。”
室内一片寂静,裴姨娘怔愣着像是静止了一般。
“娘!”
后院忽然传来祝鹤清脆的叫声。
裴雅训收回看向祝昭的目光,抬头朝后院方向应了一声:“娘来了。”
她再次回来后却发现方才还站在原地的祝昭早已没了踪影,裴雅训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只见豆大的雨点正密密麻麻地砸在窗纸上,发出了声响,外面已然下起了雨。
“松儿,你带妹妹去上一下药,方才那下摔得不清。”宋玉悯带着两个孩子进来了,问道,“昭昭呢?”
“不知道。”裴雅训皱了皱眉,没太在意祝昭的离开,“应该回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