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突然响起,景春问了一声,外面传来婢女略带慌张的声音,“豫王殿下来了,请幺娘过去。”
景春脸色微变,扭头看向肖稚鱼,她怔了一怔,神色很快就变得平静,站起身来,问道:“他在哪里?”
肖家宅子不大,后院挖了个水池,靠水建石亭。已是入夏时节,天气炎热,日光白花花的一片,李承秉此刻坐在亭内避着日头,他头戴玉璧缠丝金冠,身着绛红色斜襟长衫,闻听动静,转头看过来,眉眼英挺,目光却有些晦暗不明。
亭子狭小,肖稚鱼站在石阶外行礼。
李承秉勾了勾嘴角,“进来说话。”
肖稚鱼听他语气温和,无来由地心惊肉跳了一下,踏上石阶,迈步进亭。
李承秉双目微睐,在她身上飞快划过,“肖娘子气色瞧着不错。”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息怒,肖稚鱼深吐一口气,将脑中诸多纷乱念头抛开,她抬起头,绵密细长的睫毛微微一颤,露出明媚双眸,“殿下夸赞了。”
李承秉道:“入长安不到三月时间,先是施恩于太子,梨园为杨十娘伴奏一曲,得了陛下与贵妃的青眼,赐婚给我,真是了不得,那么多世家大族的贵女,一辈子做成的事还不及你这几个月的得利。”
肖稚鱼沉默听着他说。
李承秉挑眉,漫不经心道,“如何练的这份本事,不如和本王说说。”
肖稚鱼神色平静,道:“我并没有什么本事,能有如今的造化,只是运气比旁人好一些。”
李承秉“呵”地讥诮地笑了一声,“运气,”顿了一顿,又道,“你t?是记着上一世所有事,处心积虑,趋利避害,才能谋来这么多好处,真是好算计。”
他身子前倾,盯着肖稚鱼的脸,目光陡然锐利,如淬寒冰。
肖稚鱼心揪起,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冒险救下太子,让李承秉起疑,她早就猜到这天或早或迟总会来,李承秉等到现在才发作,自然是已去查过她的事。
今生与前世差别太大,根本瞒不过去。
她为此忧心许久,真事到临头,那一瞬的紧张过去后,反而渐渐平静下来,脑中飞转,想着自发现李承秉重活后困扰她许久的一个问题,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她是否该坦白。
不,不能坦白。
若是说了,她与李承秉身份便立刻不同了,他是弃她而走,携贵妃逃命的昏君,她是委身反王,为活命毫无廉耻的妖后,如今两人才刚被陛下指婚,还未成亲就已承继前世恩怨,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肖稚鱼是个最现实的性子,过去固然不能忘,但将来更是重要,撕破脸皮容易,可全无好处,她事绝对不能认的。
迅速权衡出利弊,做了决定,可现在还有一个难题在眼前。
李承秉认定她也有前世记忆,她不能像广济寺那次那样哭闹,那时她还是年少孩童,撒泼卖痴是平常,也不能像救太子那夜完全装傻充愣,因为肖家诸多变化都与前世相差太大。
肖稚鱼垂着眼,脸色青白。
李承秉直直看着她,目光如刀,“怎么?说不出话……”
他脸上的笑已有几分阴森冷酷,肖稚鱼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不避不让,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她道:“殿下似乎已认定我记得什么上一世的事,自打头一回见面,对我不是骂就是训的,都说有前世记忆者是宿慧,殿下有两世记忆令人艳羡,我却没有这样福分。”
李承秉语气森寒,“装什么傻,你兄姐与前世命运大为不同,若是没有人插手,怎会变得这么多?救太子那回就更说不过去了,天时地利不可以或缺,这么巧偏偏你能遇上?”
肖稚鱼道:“阿姐与郭家结亲之时我才十二,哪有这样的本事能说动太原郭氏,阿兄阿姐皆是有主意的,肖家能有现在这般光景,与我并无关系,全是阿兄支撑下来。至于救太子那回,实在是凑巧,我轻狂不晓事,只是听说长安城外的河边杨柳依依,是难得一见的景色,白天错过,只想着去瞧一眼。”
她说着眼睛渐渐水润微红,目光却清亮,没有丝毫躲避,“殿下口口声声说前世之事,难道前世我与太子亲密至此,能知道这样的隐秘事?”
李承秉脸色顿时一沉,沉吟片刻,大步往前,肖稚鱼不由往后躲避,亭子狭窄,她背抵倚栏,眼前是李承秉高大的身影。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冷笑道,“说的再天花乱坠,本王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