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夜里房中再无他人,肖稚鱼在床上翻来覆去转了个身,她原先只将沈玄往坏里想,无论怎么阴险揣度他都不为过,所以刚才不明白他怎会主动示好,等她回头才确认过来,原来他竟是想来招惹她。
前世两人之间已是生死真章,今生竟有这等变化,世事真是玄妙——肖稚鱼心眼骨碌碌转着,想着能从中谋得什么,再损他的利。
夜深人静,本就是思绪乱飞的时候,她想着要不干脆勾得他娶了自己,闹得沈家鸡犬不宁。念头才一闪过,她自己就立刻呸了几声,沈玄这厮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真要嫁给他不知要受多少罪,她才不会傻得赔上自己。
何况她早就明白这一家子擅钻营,又极会看朝廷风向,不是那么好对付。
肖稚鱼一连想了好些法子,可一来风险高,二来容易暴露她知道太多的事实,她便沉下气来,打算徐徐图之。从来心急成不了事,反而会坏事,她这几年都能等,有足够的耐心。
沈玄今晚手段不错,她可不是那些贪图皮囊的小娘子,干脆陪着他做一场戏,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肖稚鱼对将要利用沈玄一事没半点心理愧疚,还将前世对他所知的又梳理一遍,对症下药,才能攻心为上。
深夜,月明星稀,姜敏之带着婢女从院子角落走出,她问:“可看清楚,是沈玄与肖娘子?”
婢女不迭点头。
姜敏之啐了一口,暗道:名闻天下的郎君,也不过是个见色眼开的。可心里又有些泛酸,她自认也是美人,往常在外行走,有不少郎君来献殷勤。可现在沈玄却对她根本没多瞧一眼。
婢女道:“若沈公子瞧上了肖家娘子,她就不会与娘子你争去长安的机会,这岂不是好事。”
姜敏之道:“去长安是好事,但到底能不能成谁也不知,郭家不过拿我们当旗子试探,沈玄的家事学问都是好的,日后前程也远大,往常能遇着这样的人家,我也想一试,但现在却不行。”
婢女小声问道:“这又是为何?娘子美貌动人,只要下些功夫,未必不能叫他回心转意t?。”
姜敏之脸上露出冷笑,“瞧今天弹琵琶就知道,郭家可能对沈玄有意呢,九娘自打从水榭回来魂不守舍,打量谁猜不出她心思。我还住在郭家,又怎么争得过她,今晚的事,你记得明日装作无意,露个口风过去让她知晓。”
40?第四十章
◎奇怪◎
是夜,凉风轻叩窗扉,婢女关上窗,点了烛火,便出去在门外守着。
周氏在郭九娘屋中说话,“这两年你母亲将你托付给我照看,三娘早嫁,我心里就拿你看做女儿。”
“二伯母一向都对我好。”郭九娘宴席上喝了两杯酒,脸色微酡,倒增添了几分姿色,她见周氏示意下婢女全避让,便知是有要紧事说。
周氏轻拍她的手,神态慈祥,“晚上看你穿了那身绣了三月才成的凤尾裙,头上簪的是凤穿牡丹,那两颗珠跟龙眼那么大,还是你母亲从长安派专人送来,一年到头没见你戴几回,今天一瞧,果然很衬你。”
郭九娘被她两句夸红了脸,又觉得有些不安,她仔细装扮,周氏全看在眼里。她嘴巴动了动,还没想好怎么说,就听周氏道:“女儿家大了,我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可沈玄不是良配,以后不必在他身上花心思了。”
郭九娘脸上的红霎时褪了个干净,双眼都睁大了些,“二伯母。”
“说句实话,你大兄原也有这个想法,可没试探几句,沈玄就开口拒了。这事就在今天,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郭九娘脸上红了白,白了又红,双眼湿润。
周氏叹气道:“沈玄是少有的才俊不假,有才学也有见识,这回不知领了什么差事离开长安,瞧着是个堪大用的,可论家世,京兆沈家还不如我们郭家,前些年眼看着已有衰败之相,还是因出了个沈玄才有起色。你当他年纪轻轻为何名声能那么响亮,还不是家族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这种人瞧着外面光鲜,背后不知要用多少力,细想来也未必是良婿之选。”
郭九娘眼眶一热,泪珠已经落下来,她想着今日在水榭向下望,看见沈玄的第一眼,如诗中所写的谪仙似的,俊美无俦,是她所见过的男子之中最卓尔不凡的一个,连一向被太公夸赞的大兄与之相比都差了许多。她弹琵琶,得他一句夸奖,她的心满满当当,说不出的畅美,这才明白戏文和书中才子佳人相遇是什么滋味。可周氏告诉她,沈玄已经拒绝。刚种下的情思,就要拔除,让她心里乱成一片。
“二伯母莫非要将我送去长安贵人府中,豫王?齐王?还是其他……”
“闭嘴,”周氏脸色骤然变得冷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都不明白了?不过只是见了一面,长得稍好一些的男人,就叫你昏了头,不知轻重。”
郭九娘知道周氏精明厉害,不敢再提皇子,软声道:“不是已经找了好几个小娘子来,不愁没人用,我……”
周氏看着她眼泪婆娑,心下也有些软,不过依旧是板着脸道:“这事不需你操心,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你父母正留心为你相看,我郭家的娘子,还愁不能嫁个好人家?比京兆沈家更富贵的都有。你也别将沈玄看得太重,会写几首诗,入仕不过两三年,家中并无权柄,若无那张脸,如何当得起这般虚名。”
说着又劝了许久,郭九娘流泪不止,周氏耐心用尽,便开始有些心烦,到底只是侄女不是亲女儿,她能掏心窝子说到这个份上已算尽了伯母之责,于是软硬兼施,又扔下句硬话,让郭九娘彻底绝了沈玄这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