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初登大宝,需诸多考量,立后之事久久未定,等公主出来,还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话还未说完,沈霓一拍床沿道:“她还有脸说。”胸口起伏,她深呼吸一下,道,“都到这个时候,还只知哭闹,陛下若是听到风声,就知她不但不知错,还心存怨怼,到时候看谁倒霉。”
宫女转身去倒了杯茶水拿来,劝道:“惠安公主既不识时务,娘娘也不必理她。”
沈霓喝了一口茶,直起身子,来到窗边,只见外面姹紫嫣红,花叶葳蕤,不远处栽着几株石榴,枝叶碧绿,甚是繁茂。她望了一会景致,忽然开口道:“要说惠安也并非全无用处。陛下是个心软念旧的……”说到此处,她神情冷静,眼中却露出一丝讥诮冷意,“对手足兄妹怎会赶尽杀绝,惠安何必花功夫在那些宗室子弟身上,十个里没一个能成事,她在观中清修,抄写经文做些针线,三不五时送到御前,还能不勾起陛下手足情?”
宫女道:“奴婢这就去让人去传话给惠安公主。”
沈霓不置可否。门外有宦官来问是不是该传饭了。沈霓问起皇帝,宦官道:“陛下还在与裴相商议国事。”
沈霓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广平王在何处?我有好几日未曾见他了。”
宦官道:“广平王跟在陛下身边。”
沈霓笑着缓点头,“广平王聪慧上进,是该学着为陛下分忧。”
寝殿内外听见这句的宫女宦官都垂着头,没有吭声。沈霓也不在意,让人端上饭菜,用过饭之后,又歇一阵,宫女服侍沈霓洗脸梳头,坐在妆奁前,沈霓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庞白皙,姿容美丽,唯独眼里却沉沉的,似已经历了风霜。
她暗自嗤笑一声,将心下种种愤懑不甘全忍了,脸色平静,躺下休息。
到了半夜,值夜的宫女被寝殿中的一声尖利叫声吵醒,忙敲门询问,“娘娘。”
过了好一会儿,沈霓才道:“进来。”
宫女到了殿内,将桌上灯点亮,提起一旁铜盆里温着的茶壶,倒了一碗温水。来到床边,她这才看见沈霓曲腿而坐,两鬓湿漉漉的,好像是出了汗。宫女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娘娘可是魇着了?”
沈霓眯着眼,眸光闪烁,刚才她睡着梦到太子还未登基便被死于毒杀,李承秉登基,自己入宫为妃,皇后竟是肖稚鱼。这事实在难以启口,她也不知为何会梦见如此荒谬的场景,梦里到底发生什么此时已模糊不清,可面对肖稚鱼那种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滋味,却叫她记忆犹新。
宫女要叫人打盆水进来,沈霓制止了她,“莫要惊动旁人。”宫女轻轻给她抚着背,柔声劝道:“娘娘莫急,有些事急不来的。”
沈霓微怔,片刻过后才缓缓点头。梦里说不定是个警示,豫王在皇帝面前阻碍她家中叔伯兄弟的前程,她该有的后位也被拖延未决,肖稚鱼几次三番坏她好事,令人厌憎至极。如今豫王带兵前往潼关,沈霓心中早就暗暗期望过康福海与他杀个两败俱伤。
这片江山,不是豫王,不是陛下,更不是广平王,该是她孩儿的。
200?第两百章
◎军中◎
自打惠安公主遭皇帝训斥,来豫王府说情的宗亲内眷便全没了踪影,裴氏王氏还遣人送了礼来以示赔罪之意。
日子飞快,到了五月,每隔两日便有战报从潼关来,李承秉所定之策有用,清河信都等地出兵逼近叛军后路,对范阳军威慑极大。康福海未能攻下潼关,此时又不得不兵分两回,稳住河北道地盘。
叛军之中流言四起,说康福海病重,双目难以视物,脾气越发暴烈。
除了战报,李承秉顺道还捎了两封家书回来,里面写些行军途中所遇之事。肖稚鱼看完回信过去,提笔写家中安好不必惦念,再一看纸上空白一片,以李承秉的脾气肯定是不满意,想了想,又写了些近日长安城中情况。战况未有恶化,朝中以京兆世家为主,又催促皇帝立后。皇帝借静忠之口透露意思要先立太子。
京兆世家之中有人写了劝诫赋文,“汉宫生变,惠帝因嫡庶未明,遂有吕氏专权之祸,故《春秋》书郑伯克段,讥其失序,《礼记》未有先君而后母之训”云云,让文臣士子颇为认同。
肖稚鱼将信封了,交给传信侍卫,三百里快马第二日便送到潼关。
李承秉读了信,眉心紧促,不满她信里就一句报平安,也没提家中如何。等看到朝中立后立太子之争,他冷冷哼了一声,不用想,京兆世家所为背后定是沈家撺掇。满朝上下,对先立太子还是先立皇后利益相关的唯有沈家与韦家。又看一遍,他将信暂搁一旁,这件事还没那么快吵出个结果,还是先专心对付叛军。
营帐外侍卫传报,几位将军都已到了,李承秉应了一声,叫他们进来,开口问道:“康福海病得如何,可有确切消息了?”
立刻便有个人排众而出,行礼道:“禀豫王殿下,叛军已有六日没有动静,昨日斥候冒险查探,康福海没有出过营帐,叛军内外皆是严守,病情加重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
这一夜,范阳军中灯火通明,往来巡视军卒不断,戒备极其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