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的存在,就是要诠释自己的本义。就像“卜”会用鬼火和人骨进行占卜一样,“溺”也会自然而然地释放它拖人下水的天性。
它们非常危险,并且具备一定的智力。它们会主动上门杀人,也必然是感应到了危机。
他们想修好“大禹溺水”这口钟,然而“溺”未必想被他们修理。所以它纠结着亲族们来了,一举对他们的军心造成了致命打击。
“喂,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明天怎么办?”台小姐拧着眉头问,“到底谁去黄河底下修钟?”
“一旦下了水,就要面对所有水族的字。”谢云逐漠然回应道,“谁去了都得死。”
“哈,照你这么说,还要不要做任务了,这还只是第一口钟!”
“……”谢云逐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嗯,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这句话落在弥晏耳朵里,和其他人耳朵里,完全是两个效果。
那些清理者还不熟悉他的作风,要么焦虑地问来问去,要么绝望地撂挑子不干,要么还在七嘴八舌出主意。唯独弥晏已经提前感到了安心,因为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那灵感的火花最后会点亮怎样的黎明。
没有理会那些纷纷扰扰的询问,谢云逐走向一道屏风隔开的偏厅。王村长、春菱姑娘和三个孩子都在那里休息。春菱小产后身体虚弱,但并没有睡着,只是呆呆地倚在枕上,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谢云逐蹲在床垫边,悄声和她说了几句话,春菱从他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恍惚道:“我不清楚……我们也不是每晚都见面……”
“但今晚大禹一定会来见你,”谢云逐语带怜惜,“因为他也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么做究竟能不能成……”
“我也不知道。”谢云逐笑了笑,他沉稳不变的语调,莫名叫人感到心安,“但总要试一试,一个办法失败了,就再多想几个办法——只要活着就一定有出路,以往的一切困难,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样做真的能够拯救村子?我、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可以相信自己。”谢云逐温柔地握紧了她的手,“不要逃跑,去战斗。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得更加荒凉,你能保护的只有这里。”
“嗯……”春菱握紧了手中的字,惴惴不安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雨声潺潺,在朦胧的几道雷声中,又响起了悠远的钟鸣。
如此一成不变的枯燥旋律,一直响了整夜,直到天明。
最开始进入夜村时,谁都受不了那潮湿的空气和嘈杂的雨声,然而不过两天功夫,清理者们就已经相当适应了。精神和肉。体都疲惫万分,他们东倒西歪地睡在思贤厅里,一个个睡得死沉,渡劫的天雷落下来都轰不醒。
谢云逐是睡得最晚的,然而醒得又最早,他搬开弥晏的胳膊,从快闷死人的双人睡袋里探出了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疲惫是在所难免的,然而他的精神又很兴奋,没有人会不期待下网之后,收网的那一刻。在仍然漆黑的窗外,一场变革或许正在进行,或许又什么都没有发生。无人知晓,在早上七八点钟的光景,连村民都不会出门,因为外头完全就是黑的。
“再睡一会儿?”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捞住了他的腰。
“你睡吧。”谢云逐揉了他的头发一把,利索地钻出了被窝。
他一个人走到了燃烧着的火炉旁,从领域里掏出了一块人骨,便开始往上面刻字。
在进行今日的行动前,他要进行一场占卜,这将决定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干什么呢?”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是鹿小姐。
她也拖了张板凳在火炉旁坐下,打量着他手里的肩胛骨片,“占卜啊?”
“嗯。”谢云逐借着火光,一刀一刀刻得很认真。
“不太对,一般卜辞要从正反两面来问,这叫作‘对贞’。”鹿小姐的手指在骨头上敲了敲,“而且衅骨的步骤要在刻字之前,你也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