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别也是个极洒脱的人,站起身道:“如此,公公里面请。”
辟邪得了机会与宋别单独说话,正中下怀,便要跟进去,明珠却抢上来与宋别耳语几句。宋别微微蹙眉,点了点头,才从边上柜子里取出一只楠木匣子,放定在桌上,从中取了十二支毫针,道了声请,与辟邪走入内间。
小顺子正闲极无聊,转到桌边,怯生生伸手从木匣中拈了一枚针在手中把弄。
陈襄道:“小顺子,这金针素手有个现成的传人在眼前,你也闲,不如跟着明珠学点。”
小顺子喜道:“只怕明珠姐姐嫌我笨。”
“我的火候还差得远,”明珠道,“不过教你只怕太高。”
“姐姐是答应了?”
“悄悄的,不告诉你师傅。”明珠话说得轻松,却是坐卧不宁。过了约有一顿饭功夫,忽听辟邪猛嗽了一声,又是寂静半晌,宋别和辟邪相继而出。
“如何?”明珠上前问道。
宋别笑道:“甚好。陈兄,烦你开张补益的方子。”
陈襄为人谨慎,将辟邪拖到一边,再请脉相诊,半晌后点头赞叹道:“到底是宋贤弟。”
“那是痊愈了?”
宋别、陈襄都道:“差不多了,调养一阵就好。”
“且不说这个。”宋别又牵着明珠的手,坐到一边对她道:“这两年在宫中如何,可有人欺负我宋别的掌上明珠么?”
小顺子见明珠的眼光向辟邪和自己投来,吓了一跳,忙道:“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我便放心留明珠在京城。”
“宋先生,”辟邪道,“晚辈再请宋先生三思。”
“不必了,我的女儿,定能照顾好自己。”宋别微笑看着明珠,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辟邪见时候不早了,起身告辞。明珠拉着宋别的手,依依不舍道别。
陈襄也站在廊下,送了他们出门,问:“六哥儿可是要贤弟将明珠带回大理去?”
“正是。”宋别点头道,“不过离都虽险,却比不得我在大理是龙潭虎穴,自顾不暇,哪里再有精神照顾女儿。”
陈襄笑道:“非也,非也。贤弟为人不畏天地、不敬鬼神,是个说一不二的当世豪杰,怎么会怕大理那些跳梁小丑?定是另有隐情。”
“隐情倒也是有的。段秉这小子脑筋确实不坏,娶了中原公主不算,听说我有个女儿,竟上门提过亲事。他这番做作拉拢,明珠跟我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宋别不住冷笑,“他却不知,我宋别和大理血海深仇,恨不得学了伍子胥,将大理皇帝掘墓鞭尸……”突然和陈襄都愣了愣,才叹道,“――只可惜那老儿还没死罢了。”
陈襄放声大笑,最后长叹一声,“你既耿耿于怀,那个所在近在咫尺,为何不去相见?”
宋别伸出双手,道:“就凭我从前的金针素手如今竹枝一般?就凭我从前的热血淡极了、冷透了?这咫尺便是天涯,相见便是永别,竟添无穷烦恼,回头是岸啊。”
两人望着落日向城外沉去,都觉多年来意兴萧索,心气远比长天更空阔落寞。
此时离水万里艳红,辟邪驻足奉天桥,回首指着双秋桥南岸,对明珠道:“瞧见双秋桥的红叶了么?去年春天还说要再来的,现在不过匆匆一瞥。你在宫里照顾我两年,我却连这么一个愿望,也不能为你满足。”
夕阳中青衣浴血,芳唇染朱,明珠美得有些不吉祥。“我却已经忘了,”她眺望一江血色浓秋,笑道,“六爷真是个罗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