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是太常少卿,单论品阶要比御史中丞稍高些,当然论实权地位那就差远了。吉温倒不看她在御史台只是个监察御史,还客气地以“下官”自称。
菡玉道:“下官只想着把事情结了省心,没想到反而拖累中丞不能回家团圆。”
吉温道:“今年的事本就不该拖到明年去,都怪我新任不熟,疏于职守。少卿这么晚还不回家,家里人怕要着急了。”
菡玉道:“我无亲无眷,孤身一人住在公舍中,不要紧。倒是中丞……”话说出来就有些后悔。
果然,吉温追问道:“少卿也年过而立了吧,怎还没有成家呢?家中也没有其他人?”
菡玉含糊地应了一声。
沉默片刻,吉温又道:“‘吉’这个姓可不常见呢。两年前初见少卿时就觉得少卿有些面善,与我一位故人十分相像,下官兴许能和少卿攀上些亲缘。”
菡玉勉强笑道:“我初见中丞也觉得中丞十分面善,和我一位亲友很是相像,或许真是远亲呢。可惜我幼失怙恃,身奉三清后与家中亲眷也断了来往,怕是追溯不上了。”
吉温道:“哦,倒是可惜了……下官祖辈皆居洛州河南,不知少卿原籍哪里?”
菡玉回道:“下官原籍衡州,少时便在衡山山中奉道修行。”
吉温问:“这么说入朝为官之前,少卿不曾离开过故里了?”
菡玉点头称是,谁知吉温却突然逼问:“那少卿是如何得知我与史敬忠的故旧呢?”
菡玉一凛,支吾道:“是、是阿翁自己告诉我的……”
吉温继续问:“我与史敬忠也许多年不通音信了,他乍见我也十分意外,为何会提前与你说起?”
菡玉辩解道:“阿翁因我姓吉,问我是否出自洛州吉氏,因而说起……中丞不也说了吉姓少见,阿翁难免会作此联想。”怕他再追问,岔开话头道:“这屋里可真暗,我去多点几盏灯来。”
她转身端起灯架上一盏亮着的油灯去引其他的。那油灯是铜做的底盘,烧了许久,底座都烧烫了,她这样贸贸然地去抓,手指当即被烫了一下。她抽气缩手,就着灯光见食指指腹上已烫出一道红痕,火辣辣地灼痛。
“烫到了吗?”身后的人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来查看,眉心紧紧地蹙起,“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他低下头,轻轻去吹她手指的伤处。
她心头好似忽地被什么陈年的思绪击中了,又酸又软,险些落泪。恍惚间还记得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守着一盏如豆的油灯。孩子顽皮地去挑灯花,玩着火焰,手指在火上掠过来掠过去,为自己摸着了火却没有被烧到而得意。手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烧灼到了皮肉,她哇地哭开了。母亲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抓过她的手来细细地吹着。母亲的动作那么温柔,凉风丝丝拂过伤口,竟不觉得那么疼了。母亲说:“以前你爹就是这么……”她的脸色突然暗淡下去,话语湮没在唇边。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踢开,撞到两侧的墙壁。狂风挟着雪片卷了进来,门口只见翻飞的雪花。风又吹灭了几盏剩余的油灯,屋内更昏暗了。
菡玉一转头,只看到进来的那人腰间金光一闪。她飞快地把手抽回来缩到背后,退开两步。<p>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