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霁月还有再问,又觉得自己这样马后炮,实在有种天真的残忍。
他看不见之时,她不在他身旁照料,连去慰问的话都无,只是偶与吴恙通信,从信件上了解到他情况如何,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为何眼盲?
她这般,岂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何霁月阖眼,没继续这个“你眼睛为什么会瞎?什么时候瞎?”的锥心话题。
“今夜不是睡得好好的?又是为何吐?”
先被噩梦中的形象吓了一回,肚子里的孩子再一闹腾,娇弱的胃就存不住宴会所进的餐食了。
闻折柳抬眸,红着眼瞧了她半天。
愣是一个字也脱不了口。
他欲拽她手臂,道“奴有了您的孩子”,可他又怕,他坦诚相告,得来的,不是轻柔温暖的怀抱,而是一碗滑胎药。
她连他都不喜欢,自然是要恨屋及乌的。
定不会留下他腹中孽种。
有身子的他,也抵不过她阿爹与小弟。
说与不说,他都会被抛弃。
但不说的话,他腹中孩子,或许侥幸能活,一说,孩子绝对保不住。
“……被噩梦吓着了。”
闻折柳只垂下眼,说了这么一句,旁的只字不提,没如何霁月所料,趁此良机,添油加醋道自己梦见了什么,被吓得心肝乱颤,哭唧唧朝她博取同情。
怪哉,他怎么变了?
他此前,不是最喜欢用这种手段来获取她的关爱么?
何霁月蹙起眉,只见闻折柳神色平淡,如高山之巅,常年积着不化的雪。
也是,闻折柳近日总摆卑微姿态,她都差点忘了,他曾是朵那般高傲的悬崖之花。
莫不是被噩梦吓傻了?
何霁月伸手搓了下他冰凉耳廓。
“现在,没事了。”
闻折柳抽了抽鼻子,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野马脱缰般从眼尾落下。
他打定主意要不低头。
谁知,眼睛不争气。
若何霁月从来不觉得,他在她心里占着重要的位置,足以与她阿爹小弟并肩,她为什么收留,甚至大半夜不歇息来哄他?
若她觉得他重要,又为何来回戏耍,任由他在长乐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何霁月用帕子,用手,怎么擦也擦不干。
“觉得委屈?”
闻折柳不吭声,不摇头,也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