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只剩三人,嬴政踱步到案几前,修长的指随意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拈起一卷竹简。
缓缓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审视,半晌,他薄唇微启:“文辞倒也称得上妙。”
那妙字出口极轻,尾音带着旁人难以察觉到的冷。
“岳儿也觉得。”
“尤其是这句——夫水之性清,士者抇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
赵高一听就通,这话讲的是外物对人的影响。
他私下其实也读了吕氏春秋,最喜欢的是卷三的一句“身者,所为也;天下者,所以为也。审所以为,而轻重得矣。”
天下与他一个宦者无关,但赵高对生命颇有自己的见解。他祖先原是赵国宗室旁远的一支,经历了许多磨难才在隐宫长大,他家世世卑贱,但他却不想生命如此虚耗。
苟活于隐宫如何,他还不是摸爬滚打站到了秦国大王的身边。
“为何喜欢这句?”嬴政问道。
嬴岳如实:“这世间许多人都不曾守住本心,可见初心易改也难留。”
“你倒是通透。”
话罢,嬴政心底一声冷笑。
吕不韦曾也是清澈的水,却浑浊了……
嬴岳转移话题:“阿父,明日便是齐、赵来置酒,万一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会生气吗?”
【茅焦就要登场了,别前二十七个捡回条命,第二十八个却嘎了】
原是担心这个。
嬴政:“寡人自有分寸。”
话罢,大手自然而然抬起,缓缓附上身边幼子的小脑袋。
指腹似有若无地蹭过发丝,力道极轻,舒适得恰到好处。
嬴岳绷紧的心弦就渐渐落了下来,他睫羽扑闪几下,不自觉地想:
【……应该,没事吧?】
翌日。
齐国赵国的使者来,咸阳宫早早摆设了酒席。
嬴岳没出席,只在寝宫补觉,不知不觉睡到了巳时,也就是早上九点。
此时外头天气正好,估摸着酒席差不多结束了?
正衣出神之际,奶娘趋步赶到殿内,嬴岳见她发缕微乱,神色匆忙,便问出了何事。
奶娘手舞足蹈叙述道:“酒正酣、乐正喧时,齐国竟有臣厉声斥责大王……大王掷玉盏于阶下,按剑危座很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