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当时他告诉宋蝉,做一把刀,是不能有任何真心的。
宋蝉的确做到了,她对他,果真没有半点真心。
陆湛盯着妆镜出神,仿佛透过这面镜子,又看见了昔日宋蝉坐在镜前,他为宋蝉梳发戴簪子的情形。
也正是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侧颈破了皮。
陆蘅那一簪未伤及性命,反倒是梅桢之的飞刀错伤了,以梅桢之的准头,应当是有意为之。
思及刚才他与梅桢之说的那些话,陆湛更觉得可笑。
他当真是疯了。
明明知道圣上近来重视梅桢之,甚至已经暗示他要帮梅桢之找到那位多年前失散“妹妹”。
他大可以找一个替身冒充,正如早前让宋蝉冒充梅氏女一般,将人交出去,谎称那便是梅桢之的妹妹。
毕竟当年梅桢之被抓走的时候,梅氏女年纪还小,若是用此计谋,梅桢之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反倒是万全之策。
可他偏偏要赌一把。
北海茫茫,既然千鹰卫找不到宋蝉的踪迹,那不妨再拖一个人下水。
梅桢之为人固执,加上如今寻妹心切,定会不惜代价,循着他给的这条线索搜寻。
哪怕事到如今,他也绝不肯相信宋蝉已经死了的事实。
只要一日没见到尸首,他便不会放弃寻找的念头。
宋蝉合该是他的人,即便是死,也要与他葬在一块。
*
京城的寒风此刻应当已经刺骨,而济都的海风却仍带着宜人的暖意。
宋蝉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不同于北地的温润空气,指尖再不会被冻得发红发僵。
她记得在京城时,这个时节早已裹上厚厚的棉袄,连迈出房门都需要鼓起勇气。而在这里,她仍可以穿着轻薄的夏装,行动间说不出的自在轻快。
在济都生活的这些日子,宋蝉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座小岛。
岛上街坊邻里几乎都相熟,走在路上总能听到热情的招呼声。这里的百姓靠海吃海,以手艺谋生,没有京城那些尔虞我诈,更不会有仗势欺人的权贵。
这样简单纯粹的日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岛上也有几个像她这样的外来人。有个从南边来的茶商,已经在济都住了十几年;还有一对躲避战乱的夫妇,如今开了间小食铺。
济都人从不排外,反而对这些异乡人格外照顾。宋蝉常常想,或许正是四面环海的环境,造就了岛民们开阔包容的胸襟。
在这里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不必再小心翼翼地揣度他人心思,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应付各种规矩,这种自由,比千金万两都珍贵。
阿丹和阿措姐弟更是待她如至亲。
阿丹尤其黏她,每晚都要挤在她床上,缠着她讲京城的故事。从皇宫的金銮殿到街头的糖人摊,从元宵的花灯到冬至的饺子,阿丹听得两眼放光,时不时发出惊叹。
济都人不过春节,但宋蝉执意想要庆祝。这一年对她而言意义非凡,就像蝉蜕去旧壳,重获新生。
她甚至按照岛上的习俗,给自己改名为"阿翠"。
最为普通的、处处可见的青绿色,却代表着最有生机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