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陆湛独坐院中观星,宋蝉在门前踌躇片刻,还是走近挨着他坐了下来。
“你在济都逗留这么久,京中不会催促你回去吗?”宋蝉望着天边的北斗,状似随意地问道。
陆湛侧目看她:“你这是要赶我走?”
沉默片刻,他又低声问:“阿蝉,你还在恨我吗?”
宋蝉轻轻摇头:“谈不上恨。你待我虽不算好,却也救过我几次。这样想来,我们早已两清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
曾经确实怨恨过陆湛,但后来渐渐明白,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或许他并非生来就是那般冷酷无情,只是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中,被硬生生磨成了这副模样。
她能理解他的身不由己,却也无法因此抹去过往种种,与他重新开始。
不恨,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那为何不愿我留下陪你?”陆湛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低沉。
“济都条件简陋,不利于大人养病。何况大人身负家国重任,不该在此虚耗光阴。”
沉默片刻,陆湛一字一句道:“若我说,为你留下是我心甘情愿,不算虚耗呢?”
宋蝉一怔:“大人莫要说笑了。大人身份何其尊贵,而我不过一介草民。大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我却只求粗茶淡饭的平凡生活。”
“阿蝉,你为何这般固执?”陆湛眉头紧锁,“若你喜欢田园生活,我在京郊有数处宅院,大可为你辟几亩良田;若是舍不得那对姐弟,也可一同接去大燕。”
宋蝉默然。
她明白,在陆湛眼中,这已是莫大的让步。可他永远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京城太大,大得让她如蝼蚁般渺小,在那繁华街巷中任人践踏;京城又太小,小到一切都逃不出陆湛的掌控。
即便为她开辟一亩良田又如何?不过是换个精致些的牢笼罢了。
从前他要将金丝雀囚在华美的笼中,如今大发慈悲,允诺更大的空间。难道她就该感恩戴德,毫无怨言地接受吗?
这不是她想要的。
但这些,陆湛永远不会懂。她也不愿再多费唇舌。
终究,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阴差阳错有了交集,终归要各奔东西。
“夜深了,大人早些歇息吧。”宋蝉起身,“还望大人记得答应过的一月之期。”
说完她便仓皇离去,将那道痛彻心扉的目光留在了身后。
自那夜后,宋蝉刻意避开陆湛。每日不是随阿措出海,便是以采买香料为由在街上游荡。
好在陆湛似乎真的心灰意冷,整日闭门不出,也未再打扰她。
直到用饭时,宋蝉忍不住偷瞄陆湛,发现他气色越发憔悴。
想来是那番话伤了他的自尊。像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被一个民女如此拒绝,总该清醒了。
幸而如今的陆湛不似从前暴戾,否则以他往日的性子,怕是早要了她的性命。
宋蝉心中仍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