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湛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初得知宋蝉跳海时,他怒不可遏。
这样周密的逃跑计划,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一段谋划才能实施到这般地步。
但他绝不相信宋蝉会真的出事。
以她的聪慧机敏,既然能想出这样精妙的脱身之计,必然早已安排好退路。这场跳海恐怕也只是她金蝉脱壳的计谋,为的就是混淆视听。
“不过是一只鞋子,也证明不了什么。除了鞋子,可还找到其他证物?”
逐川立即奉上几件首饰:“暗卫仔细查问过,从船上管事那里追回了这些首饰。据说船上的仆妇说,那管事曾为难过宋姑娘。”
烛光渡在陆湛掌心那枚玉佩上。
那是他年幼时父亲赠他的玉佩,是请了道光真人开过光的宝物,也是陆国公难得赐下的礼物。
彼时母亲尚在,陆晋还会偶尔拍着他的肩膀夸一句“吾儿聪慧”。
多年来,陆湛始终将它贴身珍藏,连从前在边关作战时都不曾离身。直到得知宋蝉有孕的消息,他亲手将这视为性命般重要的信物系在了她的颈间。
而今这玉佩冰凉地躺在他掌心,仿佛还沾着咸涩的海水气息。
陆湛只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五指不自觉地收紧。
当看到这枚玉佩,他才不得不承认,那个人就是宋蝉。
陆湛踉跄着倒退数步,撞翻了案几。酒壶倾覆,琼浆浸透了衣摆,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尽是宋蝉纵身跃入北海的画面——那样汹涌的波涛,她还能活得下来吗?
纵然他恨透宋蝉这些心机手段,却从未没有真正想过要她死!
“大人!”逐川急忙上前搀扶。
酒力不断刺激着大脑,陆湛只觉眼前一片混沌,在原地僵站了许久,连手指何时被玉杯碎片划伤也不曾察觉,只任由鲜血顺着指尖蜿蜒滴落。
“找。”陆湛忽而猛地攥住逐川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哪怕是尸首……。”
后半句生生哽在喉间,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颤抖:“就算把秦州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也要将她找出来!”
*
宋蝉没有死。
尽管汹涌的海浪多次淹没了她,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屡次窒息边缘,她甚至看见早逝的母亲在朝她招手。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碧澄一片的天空,和一张凑得极近的、少年的脸。
“咳——”
宋蝉止不住地呛咳着,猛地侧头吐出一大股海水,头疼欲裂,像是有人拿着铁锤在敲打着脑袋。
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被海风一吹,冷得她浑身打颤。
那名少年蹲在她身边,皮肤是常年日晒的麦色,鼻梁高挺如刀削,最惊人的是那双湛蓝的眼睛,澄澈如波罗的海。
“是你救了我?”宋蝉哑着嗓子问。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拾起插在沙地里的鱼叉,起身就走了。
少年起身时,腰间挂着的骨制饰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