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逃,我要逃到他永远猜不着、找不到的地方去,我既要全家团圆,又要保全己身,就是不要——和他共白头了!”
周思仪永远会记得那副情形,明明上次相见,还是个贪财疯癫的癞头和尚,如今全身之上,却如同普照了一层佛光一般。
他面目严峻道,“那贫僧要恭喜周大人心愿已成,这一次,贫僧可以收周大人的香火钱了。”
说罢心痴大师便将香烛递给了她,她拜过后,心痴大师便要引她与公主、序州一同去寺后用上些素斋。
观礼急匆匆地赶上来,对着心痴双手合十施了一个礼道,”我们太监虽然都是残缺之身,却也都仰慕禅意,虽然不望能品尝到贵寺的斋饭,但只要能在娘娘用膳时在一旁侍从,我们便如沐佛光了。”
心痴摇了摇头道,“佛家清净地,你们太监红尘太重,如何能沾染?”
观礼皱了皱眉,他是随圣人长大的内侍,如今官居五品,谁碰到了能不称一声观少监,却骤然间被一个小和尚摆了脸色。
观礼思衬了一二,寺庙虽盛怎么也不能越过世俗皇权去,“时时刻刻守在娘娘与大皇子身边是圣人敕诏,佛祖会原谅我们的。”
喻绍如凝神,却发现周思仪正笑眼盈盈地看着他,在晃神之间,他彷佛看到了自己的师弟,被赶出皇宫之后,师弟来替他送行,他只当那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尹三七同他说,我们可以治病医人,却从来没有办法决定我们自己的命。寿时有数,还望师兄珍重。
喻绍如口中喃喃道,“师弟,我还是输了啊。”
喻绍如上前去轻嗅了几下,对着观礼拱手道,“少监,敢问这些太监是否常在御前行走?”
观礼点了点头,喻绍如再接着道,“御前爱用龙涎,香料价贵,却对胎儿有损,这些太监难免沾染上龙涎香的气息,娘娘用膳之时,还是不要再旁侍奉了。”
对于喻绍如的底细,观礼再清楚不过了,这是圣人用重金买下的忠诚,与此人刻在骨子里的仁懦。
观礼看了看天色,还是对着心痴咬牙切齿道,“心痴师傅,初一的大朝会很快便结束了,圣人一下朝便会来此,还望禅心寺上下好生接驾。”——
作者有话说:我是真的心疼文致了,没想到万般算计,还要算计自己的枕边人。
第75章焚烈火
周思仪在小沙弥的簇拥下进了禅房,桌案上摆得却不是精致可口的素斋,而是几张行旅之人常食的胡麻饼。
李羡羽的眼眶中含着清泪,她将一个轻巧的包裹递给了周思仪,“裴与求说,这里面有好几张通行符碟,写得都是不同商队的名字,你每过一州便换一张,跟着那群来长安行商胡人们走,就算是神仙转世,也抓不到你们甥舅二人。”
“我没想到哥哥一下大朝会就会来此,”李羡羽轻声说道,“这些胡麻饼你先带上填填肚子,待到了胡商队伍里,就不用这么颠沛流离了。”
周思仪捏了捏李羡羽的脸颊,她想说些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羡羽将泪水拭去,复又展颜笑道,“周文致,从前在崇文馆中总欺负你是我不好,如今天地辽阔、四海无边,那些只在书中读过景色、听过的故事,你就代我去看看吧!”
周思仪知道这实在不是留恋畅谈的好时候,她为公主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便动身离去。
明明很轻盈的包袱在她肩上重达千钧,李序州小小的手被她攥得生疼。
在心痴的指引下,他们一刻也不敢耽误,李序州甚至为此将头发也剃了,活脱脱得一个小沙弥,她也换上了破败的短褐,脸上抹了好多灰,就像为寺庙烧饭的农妇一般。
那山下的守卫侍从才用过午膳,正是最头昏脑胀之时,打了个哈欠就将他们二人给放了。
周思仪自小在长安长大,对这一带很是熟悉。
她来到西市胡商的聚集落脚处后,胡姬为她在两颊鼻侧抹了阴影,再描上斜红点上花钿,这么一番打扮,再穿上窄袖紧身的胡服,她当真从圆脸杏眼的汉人姑娘变成了眉目深邃的胡人。
李序州还是做小和尚打扮,混在讲经人的队伍中。
周思仪也不由得佩服起裴与求的心细来,胡商每到一处,就需“过所”,虽然长安城中素有黑市,但假造的过所总有被发现的风险。
可幸而他们所在的商队,有市舶司所开的通行符牒,只要是海上丝绸之路所涉的区域,税卡无碍,关津畅行,过所更是查都不会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