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凝遇仍被困在挪威的最后一夜里,只能靠不停工作来麻痹。他借着某些缘由折磨自己,根本没打算留一丝喘息。除了工作,他已经不允许自己做其他任何事情。
似乎一旦他停下来,那些名为“逃避”的触手就会做着与名称相反的事,捕获并吞噬,将其牢牢缠住。
我想拉一把,却也无能为力。
我正在后台协助清点最后一批拍摄要用到的设备,李芒突然来了电话,告诉我冰河湖上出事了。
我来不及思考就冲到了第一现场,嘈杂的人群、冰面上随意倾倒的灯架、几根电缆断裂冒着焦糊味,确实是大事不妙。
“怎么了?”我快步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季凝遇站在人群中间,表情紧绷,眉角冷凝,和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交谈着,那人一头利落短发,戴着红色三角框眼镜,是模特的经理人。
我还在揣测现场情况,陆舟眼圈发红,脸上挂了泪就跑过来,两手并用的、咋咋呼呼向我解释:“刚刚啪的一声,连接主灯的电线就炸了,固定在冰面上的灯架倒塌,差点砸到模特。但老大扑上去拦住了架子,可”陆舟越说越悲,脸皱成了个囧字。
我拿出纸巾让他擦擦,好好说,眼睛却一刻不停定在季凝遇的身上——他手受伤了,现在还强撑着同那女人交涉,我不自觉催陆舟,问,“然后怎么了?”
“模特吓着了没伤,但她经纪人火大,说我们设备不专业,要写正式报告。”陆舟吸了吸鼻子,“老大一直在道歉”
“好,你先不急。”我让李芒过来稳住陆舟的情绪,连忙赶到季凝遇身边。
他正拿着一张单子,认真道歉,“是我们团队的问题,搭建确实有疏忽,我个人愿意承担责任。”声嗓克制地紧绷着,隐隐透着紧张:“但这是现场检查单,记录上显示设备早上确实做过两轮检测。所以这或许是现场临时变温造成的结构疲劳,我们会出具详细报告。”
“意外事件?!”对方经纪人并不买账:“这可是人工搭建的设备,出了问题就是你们的事。保障现场的安全就是你们应有的义务!”她正用毯子裹着模特,揽着她的肩,“Olivia可是我们公司一线艺人,要是脸上真砸出点问题,你这边能赔得起吗?”
我见事态严峻,更受不了季凝遇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打断交涉,“请问这位女士有哪里受伤了吗?”
那人倒是个温和性子,只轻轻拉了拉经纪人的手臂,面带歉意地说,“没,没有。反倒是这位先生”她指了指季凝遇,我又转过去提起季凝遇的左手,手背被金属砸出了一道红印子,掌骨附近一片青紫。
我顿感急火攻心,询问季凝遇疼不疼。他只是甩甩手,让我帮他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我唤来了医生,让他处理伤口,随后站出来接手谈判。
“这位女士,”我保持冷静,“模特本人并无受伤,我们团队主摄在事件中已经承担了直接的身体冲击,我们后续会提供完整的安全事故报告、场地搭建记录,以及保险流程说明。若有任何医疗费用或精神损失需要协商,我们也会在法务框架内积极处理。请问您的诉求是?”
对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们会如此迅速走流程,她哼了一声没再多言,只表示“必须给我们公司一个交代”。
“我们今天就能出一份初步事故说明”我没时间在这跟她耗了,便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要不这样吧,我们联系达昂先生来辅助处理,应该能最快解决。”
拍摄暂时中止,设备组正紧急复查并重新搭建器材。寒风一阵一阵刮过杰古沙龙湖边,现场弥漫着焦灼的味道。
季凝遇坐在一张折叠椅上,羽绒服拉链没拉,左手被应急医务人员涂了药膏,缠上了绷带,还有些发抖。他神色瞧着就像涌着浮冰的湖面,碎裂却死死撑着,透着不安的平静。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低头落下一吻,心疼地问,“很痛吧”
他摇头,摸了摸我的头发:“还好。”嘴唇泛白,明显是又冷又疼。
“听着”我顿了顿,尽量将语气放得很轻,“我知道你总是会第一时间冲上去,但季凝遇,这样的事,能避开一次是一次,好吗?”我捧着这双手,这双能通过镜头为万物赋予灵魂与情绪的手,再次嘱咐,“我不是想责怪你,我只求你别再那么冒险了好吗?”
他手心托着我下巴蹭了蹭,满是绷带的粗糙感,一双沉郁的眼睛望着我,点头。
“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你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
他轻声应着,随后示意我起身,自己弯下身靠进我怀里,声音闷闷的,转移了话题,“为什么灯线会突然炸开,这不应该啊。”
他想不明白,开始陷入反复的自责中,“今天中午我也一个一个查过的,真的查过连接也确认了,安全链也锁了。”
“先停下。”我揉了揉他的脸,“喘口气。”放轻音量继续道:“技术组会查明原因的。我们该做的都做了,意外来了谁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