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崔仲明给阎垣的这份哀荣爵位,何其讽刺。
二十年来,阎涣从不曾有一日忘记自己父亲的冤屈。
她随着阎涣走入宅院,入目皆是不然杂尘。满院里二十几个奴仆女婢立身在侧,全然一副恭敬姿态,不敢出声。
阎泱单手握着剑柄,一侧手臂抬起,示意公主于回廊处等候千岁侯。
崔姣姣站在廊下,昨夜夏州刚落了雨,今日断红霁雨,山染修眉新绿,阎泱在她身后处执剑而立,守着她,如同以往二十几载里守着他的堂兄那般肃穆。
祠堂屋门紧闭,没有人知晓他面对着阎垣的灵位说了些什么,心中又是如何感想,是否依旧仇恨蒙蔽了心智,让他辗转难眠,于幽深的夜里反复咀嚼苦痛。
半个时辰后,阎涣拉开了祠堂的木门。
光从他胸口处照进祠堂内,崔姣姣隔着一座院子的距离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又憔悴了些。
她提着裙子小跑上前,阎涣回她一个落寞的眼神。她心中一滞,上一次见阎涣如此神伤的模样,还是在恒州他嘴硬要将自己撵走之时。
“帝师?”
她试探着开口,抬眼窥见牌位墙上,那最下方的中心处,似乎只有一座灵位,心生疑惑,不免开口询问道:
“这祠堂内仿佛只有节度使一人的牌位?”
阎涣低声回她:
“是。”
“孤一日没有寻到母亲的尸首,就一日不会为母亲上牌位。”
他的声音很轻,飘落在崔姣姣的心头,成了一片吹落的流苏花叶。
“她呢?”
崔姣姣不知为何,很想问问面前已同书中不大一样的阎涣,那位曾被他利用,为他生子,又因他间接病死的妻子在他心中是何形象。
“谁。”
他似乎没有多余的精力说出第二个字。
崔姣姣袖口下的手捏紧了,问道:
“苏若栖,为什么没有她的牌位。”
阎涣回首,同崔姣姣一样看了那烛火通明的祠堂,而后幽幽开口:
“她如何能同我父亲牌位放在一处,在我阎氏祠堂敬受香火?”
想起书中那个甚至没有过多容貌描写的女人,崔姣姣突然心中戚戚,想到那成了书中权谋争斗中被牺牲的如同一粒尘埃的人,忍不住替她争辩道:
“你为了得到她父亲的帮衬娶了她,虽不爱她,却也和她拜天地高堂、同她对饮合卺,更同她孕育子嗣。你得到权势杀了苏泉,使她郁郁而终,你们的独子也从未听你提起过一次,活着的时候不曾爱她在意她,为何连死后的一丝哀荣也不肯给她?”
“帝师,当真如此无情吗。”
崔姣姣再与他对望之时,却见那双漠然的眼里慢慢覆上一层忧伤,可只是弹指一挥间,他的悲又顷刻间转化为愤怒。
“在公主心中,孤便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是吗。”
她楞在当场,眼见他的怒意升腾,凝成再也化不开的失望。
那一句早将苏若栖牌位安放回苏氏祠堂,让她能与亲生父母葬在一处的话,硬生生被他吞回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