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渐急,他站在廊下,任雨水打湿龙袍。这偌大宫城,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却又处处寻不见她。
所谓山河永寂,不过是一个人的万里江山。
“砰”地一声后,整个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乱作一团,只剩下宫人们的惊呼声。
“陛下!”
“快传太医——!”
四月的风掠过夏州城头,将新裁的柳絮吹进皇宫的朱墙。
策勒格日接到诏书时,信使跪在草甸上,双手呈上那卷杏黄绢帛,边角的龙纹刺绣已被摩挲得发毛。
“还请单于亲启。”
策勒格日展开诏书,墨迹晕染处透着不寻常的潦草。他记得兄长的字向来力透纸背,如今这“速来长安”四字,却虚浮如垂死之人的脉搏。
踏入太极殿时,策勒格日被浓重的药味呛得皱眉。
曾经萦绕在阎涣身上的铁血气息与茶香,如今都被苦药取代,殿内窗户紧闭,唯有几缕阳光透过纱帐,照在龙榻上那个消瘦的身影上。
“阿漴来了。”
阎涣的声音像砂纸磨过一般粗沉,他试图坐起,玄色寝衣滑落,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那是去年冬日遇刺留下的,至今未能完全治愈。
策勒格日快步上前扶住兄长,掌心触及的肩胛骨嶙峋得吓人。
“大哥…”
策勒格日只感到喉咙发紧。
“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窗外的梧桐突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飘进来,落在锦被上。阎涣拈起叶子,在指间转了转,不紧不慢地答道:
“太医说,是心病。”
天幕彻底陷入黑暗,兄弟二人却都没有睡意。
策勒格日执意要守夜,此刻正就着烛火削梨,银刀划过果肉的声音细碎清脆,让他想起曾与兄长刀光剑影的日子。
“阿漴。”
阎涣突然开口,只是眼神呆滞,不知是否真的在和他说话。
“姣姣说过,她来自很久、很久以后的时间。”
梨肉“啪”地掉进药碗,策勒格日握刀的手僵在半空,烛火在他瞳孔里剧烈跳动。殿外秋风呜咽,卷着片片梧桐叶拍打窗棂,像无数细小的手掌在叩门。
“她说,这一生是特来解我被仇恨蒙蔽的劫数。”
阎涣盯着帐顶的蟠龙纹,声音飘忽:
“劫数尽了,她就回去了。”
一滴烛泪砸在银刀上,瞬间凝固成血珠般的红蜡。策勒格日想起崔瓷生前所做的一切,以及那些格格不入的言语,一切,似乎终于迎刃而解。
天光微亮时,宫娥送来新煎的药,阎涣推开药盏,突然挣扎着要起身。策勒格日连忙扶他坐到窗边,才发现案几上摆着副残局。
黑白子纠缠到最激烈处,却永远等不到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