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回北京,多了好些麻烦的琐事。蒋净芳失踪,时本常称病入院,逃避调查,整日躺在病房昏迷,呼吸机一阵阵地聚着白雾,其次,他见过时老爷子的秘书覃湛生,需要配合写下协同犯罪的证据。
伏案几天腰酸背困,他和秘书玩笑,“我越来越像个老年人了。”
年轻小伙子给他倒杯茶,“什么话,十岁小孩像您这么辛苦也得不舒服。”
他颈椎疼,靠在椅背上喝口水,“时先生还在医院?”
“嗯,是的。”
陶瓷杯盖一落,他抬眼问,“哪家。”
“附属医院,”秘书别扭地停顿片刻,“您要去看他?”
“嗯。”
“我听说他明天做手术,大夫不让外人进去打扰。怕出事儿。”
“你也信,”傅程铭笑了,起身从衣架上拿下外套,“准备车。”
“哦,是,这就去。”
小林热好车在楼底等,傅程铭斜身坐进去,顺手将门拉上。
到住院楼后,走廊里静悄悄的,房顶悬着电子钟表,黑底红字显示着十一点二十五分。护士来回走动,脚步声极轻,空气中弥漫着未蒸发的消毒水味。
小林引他去某间病房的门前,“我就不进了,在外面等您。”
傅程铭嗯一声,压下把手迈入屋内,折身关严门。
“时先生最近怎么样。”随意问一句,他不见外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时本常躺着,呼吸轻缓,双眼紧闭,双臂压着白色被子。
百叶窗缝隙中筛出几缕正午阳光,床头那株鸡脚木的梅花形叶片隐约掩着监护仪参数。
时本常睁了眼,氧气罩呵出一口白雾,“小傅来了,好久不见。”
“您把这个摘了也能说话吧,声音太闷,我实在听不见。”
“白衣苍狗时过境迁啊,去年我还在饭局上帮你们母子相认呢。今天倒一躺一坐了。”那个秋天,时本常抽着雪茄,看傅程铭被母亲嫌弃,被同母异父的弟弟骂奸生子,他何等神气,那一场戏,他多开心,让傅立华儿子丢尽了脸。
傅程铭像是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您要想坐,现在就能坐起来。”
时本常摇头,用了最轻的声音,“只是过了个年而已啊。”
轻到如一团气,飘飘然地顶到房梁上去。
他不懂,陈委员马上要和女儿结婚了,这条大腿终究没抱住。
傅程铭看他恍如死不瞑目,“是你太着急,出了太大的纰漏。”
“完工的建筑,书记在场,你怎么敢让板子掉下来砸伤我,和谭部长。”
“我就算不这么做,你也一样要我去死。你在查我,和谭连庆一起查我。”
傅程铭不回答,只双腿交叠,垂眸睨那位矮小的老人。
“但是小傅,你不要年轻气盛,心浮气躁,觉得自己尽在掌握。”
时本常慢慢摘了面罩,“我活不过今年春天,你奶奶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