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之,如果她能帮助陆少霖,解决“蠹蚁”的问题,乌夷族人便没有必要跟着雷云铤而走险,也便有利于陆少霖在乌夷族中掌握权威。
玉无瑑道:“根据古籍记载,想要消灭根蠹并不难。根蠹畏大火,也畏大寒。只需要在在土壤上层铺满木柴,并且点燃就足以杀死土壤中的根蠹。但是,我们要先知道‘蠹蚁’的源头在哪里,不然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据我的调查,乌夷族最早发生异象是从圣湖开始,我想这个秘密应该与圣湖有关,可惜我去了圣湖几次,始终没有查出一个所以然来。”
李璧月道:“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再去。有你在,我们一定能找出真相。”玉无瑑本就博闻强识,又曾通读道门《无尽藏》,对这世界各种志异之事的了解远甚于她,她相信如果两人同心协力,一定能够不难解决西南的问题。
玉无瑑不置可否,他站起身:“阿月,你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东西,一定饿了,我先去给你准备些食物。”
李璧月将这间小木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儿面积不大,只有数尺见方,他们两个人呆在屋内都嫌挤,难道还有厨房不成?
玉无瑑轻轻敲了下墙壁,不知何处传来机括的转动声,她背后的墙壁悄然洞开,露出一个深约两尺的山洞来,只见山洞之内别有洞天,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看起来这里面才是玉无瑑的起居之处。
玉无瑑升起火,将浸泡过的绿豆放入锅中,又加了冰糖和一小把桂花,不一会,水声沸腾,山洞中弥散起清甜的香味。
“好香……”李璧月沉浸在这股香味中,忍不住多吸了两口。忽地,她使劲吸了吸鼻子,道:“不对,这山洞里有血腥味……”
玉无瑑悄无声息地将手腕缩进袖子里,道:“哪有血腥味,想必这山洞里不太通风,有些异味……”
李璧月摇头:“我常年和刀剑打交道,对血腥味比你敏感多了。”她绕着山壁走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玉无瑑的身上:“你受伤了?”
“我没有……”玉无瑑下意识就要缩手,右手已经被李璧月一把抓住。李璧月掀开他宽大的袍袖,只见他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上方渗出血珠,犹如一朵朵红梅。
李璧月又已经捉住他的左手,左腕亦是同样。她解开纱布,只见他手腕处的伤口几乎深可入骨,虽已用药处理过,但仍不断渗出鲜血,这显然是昨日的新伤。而在伤口的上下,还有一道道可怖的疤痕,那是血肉被割开之后又重新愈合的痕迹。
在这一瞬间,李璧月心血上涌,声音也不自觉冷了下来:“阿玉,是谁伤的你——”自他们在海陵重逢,她从来没有在玉无瑑身上见到这样的伤口。
玉无瑑:“璧月,我上过药了,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的……”
“在那溪,能伤到你或许只有乌夷族的大祭司雷云。可是乌夷族信奉‘火神’,你既是火神的眷属,他应该不敢伤你。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傀儡尊主伤了你,对不对,他现在就在那溪,是也不是?”
“你留在傀儡尊主身边,成为所谓傀儡宗的执事,根本不是想要加入傀儡宗,而是为了报仇,是不是?”
李璧月一字一句,语气迫切,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玉无瑑轻叹一声,他就知道,只要一见到李璧月,一切的真相都将无所遁形,这也是为何他根本不敢与她见面的原因之一。
他重新用纱布将伤口裹好,伸出手抱住她,安抚她轻轻颤抖的身体。
“我忤逆于他,多多少少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他轻声道:“阿月,我没事的,你以前也经常受伤。说起来,我这一点点伤口,比你剑骨破碎所受的伤根本不值一提……”
李璧月还是摇头:“阿玉,这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玉无瑑目光沉静了下来,“我恢复从前的记忆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到这世间走一遭,有些苦头是一定要吃的。从前,师父与李府主封印了我的记忆,改变了我的因果,守护了我整整十年,可是终究有一天我还是会想起过去的一切。我会想起我是玄真观最后的传人,是武宁侯府的世子,而玄真观和武宁侯都是毁在那个人手上,我终究是要亲手讨回一个公道。”
“师父曾说希望我不染尘埃,可是没有人能永远不染尘埃。”
他抬起头看着她,从前总是疏淡的眉眼就在这一刻挑出一抹锋锐来,那并非过去的云翊,亦非她以前认识的玉无瑑。
少年总要经历挫折,才会真正成长。
李璧月心中到底生出一股至恸来,她问道:“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帮你杀了他。阿玉,我这次回到长安,拔出了我承剑府的镇府之剑照夜八荒。如果再次对上华阳真人,我最少有七成把握能打败他。”
玉无瑑摇了摇头:“璧月,活傀儡之术既然被证明可行,就算你杀了他的那具躯体,也不代表真正杀了他。而且修行至他那种境界,自有保有元神不灭的方法……李玉京祖师既然选了我为玄真观的传人,玄真观的事情我便该自己了结。”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昙叶禅师曾说过一句话,‘佛不渡世人,世人唯有自渡’。这世上除了自己,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另外一人救出泥沼。就算你是承剑府主,武功盖世,也帮不了我。只有亲手报仇,我才能原谅自己。”
李璧月身体一顿。他到底是被困于十年前家变的那场旧梦,无法原谅是自己引狼入室,让父母因为自己而死。
这世间最难之事不是杀死自己的敌人,而是原谅自己,与自己和解。
楚师兄死后,她曾长久陷于自我折磨之中,无法原谅自己,最终是玉无瑑开解于她。说起这讲道理的事,她不如他多矣。如果他无法说服自己,她一定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