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了五百年的山茶花报了百年前的一次浇水之恩,此后广行善事,身上早已经出现淡淡的金色纹路,等丈夫咽下最后一口气,山茶花于人间再无牵挂,飞升成仙。
而最后一页,是一场看似不值一提的初遇:山中大旱,少年行经此处,见山茶枯败,从两里开外、快要干涸的水塘里捧水而去,灌溉在山茶花上。
许栀和看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对这本话本都念念不忘。它融合了人们喜闻乐见的狐鬼传闻,后世看来报恩还情难免落俗,现在却是一段跨越了人与妖的情义。
好人寿终正寝,好妖飞升,人与自然相生相合,一切看起来都很完满,只差在寿命长短有别——丈夫的身陨合乎自然,却成了不少看客的意难平……怪不得叫作《如梦令》,可不就是黄粱一梦的传闻吗?
许栀和将书放在桌面上,在脑海中构思着画面中的人物。山茶花妻子的形象倒是不难想象,只是……如何才能做出符合想象的卿相。
且要做得精致,就一定需要染料着色。矿石染料不算便宜,她改日去墨宝斋问问。
她正在思考,忽然感觉面前一道阴影将她笼罩。陈允渡弯腰帮她擦干了脚,又拿来鞋履帮她套上。
“水都凉了。”
陈允渡说完,保持着半蹲着的姿势抬头看她,“要在书案边坐会儿,还是去床上躺着?”
这几日天气冷,又没有别的事情扰人,许栀和洗漱完后,都会直接躺在床上取暖。
他的神色认真专注,仿佛只要许栀和做出选择,他就会立刻站起身抱她去目的地。
许栀和望着他,忽然朝他伸开双手,同时给出自己的答案:
“去书案。”
陈允渡娴熟地将她打横抱起,到书案前放下,又将她曳地的衣裙收拾整齐,在双腿上添加一层毯子,最后端来炭火放在离她五尺远的地方。
许栀和刚刚洗完,身上正暖和,等暖意散了,她的掌心又会变得冰冷。
陈允渡考虑的周到,正好省了许栀和的事情,她重新翻了一遍话本,将书中有关于丈夫和山茶花的全部描写找出来。话本总共加起来才一万字出头,找起来不算难。
陈允渡梳洗完毕,坐在对面动手研墨。许栀和双手藏在袖中,等他磨好,才纾尊降贵般把自己的右手从袖子中掏出来,蘸了墨水开始写字。
她一边将描写的句子抄写下来以防自己忘记,一边又在脑海中构思着人物的形象。
思索了半天,她决定先从特征鲜明的山茶花入手。许栀和站起身拿了一个小瓷盏,用小银勺舀了一勺墨水放入其中,又加入清水化开,变成一种极其浅淡的墨色。
山茶的颜色丰富,从大红、桃红……到淡黄、翠白都有,问柳先生并未言明这是一株怎样的山茶花,许栀和翻找着书中有关于此的描写,只在山茶花飞升成仙的那一章看见她身上有金光逸散。
许栀和思忖片刻,将其定为白瓣淡黄蕊的山茶花,而后落笔,画出一个在山野间清逸出尘的山茶花妖。
她画得认真,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
画中女子看着清丽有余,却不像个精魅,许栀和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多看一些《聊斋志异》,无法抓住画狐鬼仙人的精髓。
陈允渡已经看完书,他走到栀和的身后,也没能惊动认真作画的女子分毫。
他的目光落在《如梦令》上,掠过她抄下的有关于人物外貌的句子,停在了她略显迟疑的笔尖。
栀和,在为难。
陈允渡倒回去重新看她笔下的文字,除了问柳先生原封不动的字,还有栀和自己的想法。
他着重看她写的一部分字。
虽然陈允渡不知道栀和写这些要做什么,但是她这般认真,应当是对她很重要的事情,陈允渡俯身,从许栀和的手中接过了悬而未落的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