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雪落
歇斯底里到最后,梁眷是缩在陆鹤南怀里,哭着睡着的。
原本个子高挑的一个人,身子蜷缩在床上一角,抬眼望去只余小小一个,像玫瑰的花蕊,漂亮也易枯萎。
看见梁眷在睡梦中仍紧蹙眉头,陆鹤南想,他大概不是个合格的养花人。
卧室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全部来自窗外——那高悬在无尽黑夜的月亮。皎洁的月光穿过层云,不由分说地洒进屋内,然后轻轻映在梁眷的脸上。
今夜的月光过分柔和明亮,照亮了梁眷脸上残留的泪痕,也照亮了陆鹤南心里的缺口。深深一道,像山巅处突兀的断崖。
陆鹤南半撑着胳膊坐起来,而后轻轻侧身将梁眷身子放平。
蓦然脱离陆鹤南的怀抱,梁眷睡得有些不太安稳,陆鹤南怕吵醒她,只好撑着身子,维持着那令人不舒服的动作。
等待的间隙,陆鹤南一错不错地望着梁眷,审视怀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久久停留。
他不是在审视怀疑梁眷,而是在审视自己,审视这份爱来得是否不合时宜,也怀疑一切自以为是的行动。
多可笑,一个极度自信到病态自负的人,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把握,竟是因为自己的爱情。
一场漏洞百出的爱情。
察觉到梁眷急促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稳绵长,陆鹤南抬手活络一下自己酸麻的手臂,而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再绕到梁眷平躺的那一侧,径直坐在了地上。
“怎么这么爱哭啊?”
陆鹤南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叹息一声,指腹轻轻划过梁眷的脸庞。自下巴开始,一寸一寸上移,仔细拭掉早已干涸成伤疤的泪痕。
“谈恋爱之前,好像也没怎么见过你掉眼泪。”
泪痕拭去,他却久久不愿意收回手,粗粝的指腹停留在红嫩的唇瓣上,似抚摸似摩挲。陆鹤南半眯着眼,像是陷入回忆。
初见时的梁眷,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生命力。面对斗不过的校领导,竟然敢自毁前程地追到饭局上,用那双执着又有韧劲的眼睛,为自己的室友讨一个公道。
那时她的气场虽然稚嫩,却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让瞻前顾后的上位者都下意识地为之一震。
可现在,梁眷明明还好端端地处在自己的视线之内,陆鹤南却猛地发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剥夺她最为耀眼的生命力。
“是因为我吗?”
他语气喃喃地发问,带着深深的不确信。
夜凉如水,能清醒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陆鹤南自己。
他扯着嘴角,笑得很牵强:“原来光是和我谈恋爱,就已经让你这么累了,那结婚之后该怎么办呢?”
豪门的女人不好做,更何况陆家也不仅仅只是一个拿金钱堆砌出来的豪门。
梁眷心里以为的那些堪比沟壑的差距,还是太小。
站在宛若无人之巅的高位上,手里紧握着世人平生都难以企及的资源,一举一动,自然皆受公众瞩目。
每一个微小无意的举动,也能被轻易捕风捉影,然后放大、深扒,让深藏的隐私变得无所遁形。
就像年轻时的黎萍,本与陆庭析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一场家世相当又有真心真情的婚姻,却因为多年无子,而备受社会舆论质疑。
圈子内人人赞叹的贤内助,在外却是世人看客口诛笔伐,嬉闹取笑的对象。
千金贵胄般的黎萍尚且如此,那么梁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