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后退两步,有些恍惚地看向被破坏的卷帘门,恐惧到愤怒大喊:“谁,是谁?!”怒号让他的嘴唇发颤,门外又变得安静了。
衬衫黏在脊背上,汗水流入心口。李春生这时才感到疼,他用手摸了摸,耳朵根子下已有一道划痕,卷帘门上也沾着血迹,火炉的微光下血是黑色的。
一个微弱而中空的声音响起,像是管道被敲击,紧接着是窗户打开的声音,李春生立刻反应过来,门外那个人一定是想通过管道攀上去,而后从二楼进入,他已顾不了太多,慌忙向楼梯口奔去。
二楼的装潢很简单,仅有一张床,一个大衣柜,还有南面的两扇大窗户,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家具,不是他们买不起,而是用不到。夏荷在二楼听到了动静,快速摸索着藏到了床底,急匆匆的脚步从楼下传来。
李春生站在二楼楼梯口,咽了口唾沫。夏荷看不见,自然也就没有开灯,而灯的开关却是在床边的,李春生现在够不到。今夜没有月亮,也就意味着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这让他嗓子发紧。
窗帘飘了起来,飘动的粗布发出声响,这证明窗户已被打开,李春生闻声攥紧了火钳。一个脚步声忽然响起,像是在身体的右侧,他挥动火钳,狠狠地砸了出去,虎口却感到一阵发麻,像是砸到了墙上。
他未及反应,耳畔便有一阵疾风掠过,一阵剧痛自背后袭来,像是脊柱被剥离下来一样,他一个踉跄,撞在墙上,瘫坐在地。李春生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神秘的黑夜来客就是要他命的,不过已然不重要了。
刚才那一斧,仿佛将他的筋脉抽走一样,连直起腰来都是一件难事,他不停地大口喘息,火钳的余温在慢慢消退。他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黑暗了,他看得到斧子反射出的光,却看不清挥斧的人。
他想要站起,却感觉不到右腿了。他此时才意识到,他或许正在被尸解,很快他的另一条腿也没有知觉了,他很奇怪,为什么感觉不到疼痛。他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他想举起手的时候,才发现手臂也已经消失了。
下手的人一定非常的熟练,他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研究人类的那些专家说,当人的头颅落在地上的时候,不会立刻死去,还是有短暂记忆的,这个时候,人或许会出现幻觉,李春生想他或许已经死了。
当他想到这里时,他只有眼珠能动了,他的头颅侧躺在地上,他看到了自己被肢解的尸体,他最后一眼看到了床底,夏荷正蜷缩在一起。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目光移开,别人应该不会知道床底有一个女人吧。
他现在真的死了。
夏荷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紧紧地捂住嘴巴,快要窒息。人对于黑夜的恐惧,源于对黑暗的未知,夏荷看不见,只能通过听到的声音,不断猜测外面发生了什么,她的恐惧不仅仅来源于未知,还来源于缺失。
她的身躯在冰冷的地面上打颤,她听到一双胶底的鞋子在她的周围摩擦,那一定不是一双新的鞋子,除了过长的鞋带敲击鞋面,发出的砰砰声以外,鞋底的摩擦声中还隐约藏着尖锐的划刺声,鞋底的纹路中一定嵌着砂石。
她还听到衣服和皮肉摩擦地面的莎莎声,以及皮包拉链拉开的咯吱声,她在想象,一块块由骨头串联的,带着鲜血的肉块被装入皮包。
终于,拉链拉上了。
胶底鞋子的声音远去,那个人下楼了,夏荷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她的脚趾忽然感到一阵温热,是血吗?夏荷用手轻轻沾起一点来,放到鼻前,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让她作呕,她更加确定刚刚一定发生了难以言喻的事情。
“砰!”
是卷帘门拉上的声音。
离开了,那个人彻底离开了。
夏荷松了一口气,她摸索着想要从床底退出,睡衣摩擦着被地板撩起,她的腹部感到一阵温热,地上的血还没凉。
当她终于从床底退出的时候。
“哒,哒,哒……”
那双胶底鞋子,又回来了。